第三章 (6)

麒麟 桔子树 25771 字 1个月前

“怎么了?不舒服?”蓝田很诧异,徐知着一向警醒,只要一点响动都能醒过来。

“没。”徐知着硬挤出一个字,然而声音哽咽。

“累了?昨天回来很晚吗?”

徐知着趴在枕上摇头。

蓝田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慢慢站起身。徐知着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离开的脚步声,忍不住转头去看,却看到蓝田笔直地站在床边。

“你有事跟我说?”蓝田轻轻挑眉,神色平静而怪异,仿佛坚强又仿佛脆弱,小心翼翼而又漫不经心。

“我……”徐知着张开口,所有的语言生出棱角,刺破喉头,鲜血顺着心脏跳动涌上来,渲染出苍凉的血色。

“我……”徐知着慢慢坐起,却再也不能多说出任何一个字。

蓝田看着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明媚的朝光照亮了他的眼睛,瞳色温润柔和,像金棕色的宝石。他看见透明的泪水在那双眼中涌起,缓缓浸透虹膜,然后整颗滚下。

蓝田忽然想起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徐知着的眼泪,居然是这么平静,无声无息,仿佛连他自己都感觉不到的哀伤弥漫到整个空间里,变成空气的底色,如影随行。这让他忍不住想起很久之前的那个下午,徐知着跪在他怀中痛哭,也是这样,近乎无声的悲凉,令天地变色。

蓝田黯然叹息一声:“你想说什么?”

“我们分手好不好?”徐知着跪到床边,双手扶到蓝田腰上,他已经感觉不到这个姿态多么像祈求,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点眼神都在嘶声呐喊着不要,泪水浸湿了他半张脸,而他浑然不觉。

蓝田低头看着他,指尖抹过湿漉漉的眼角:“你哭成这个样子,会让我觉得是我要抛弃你,而你不肯。”

我将如何拒绝你?

蓝田凝视那张哀伤的脸。

我最爱的人,我竭尽所能,却注定无法留住的,我所有难言的欲望与不可理喻的偏执,你是用象牙和黄金做成的,你是用罂粟和烈酒酿造的,你嘴唇的曲线重新定义了我世界的规则,然后……

“你还是决定了?”蓝田忽然微笑,抬手挡住窗外的阳光,白金色的指环闪烁着,微微刺痛了眼睛:“我需要把这个还给你吗?”

“不。”徐知着摇头。

“你需要我也哭着说不要,然后……你再改掉这个主意吗?”

“不,别这样。”徐知着露出惊恐的神色。

“所以,你决定了?”蓝田低头抚弄徐知着湿润的嘴唇,忍不住低头吻住他。

徐知着听到极轻的一声叹息:我本来以为结婚会有用的。

徐知着想了一个晚上,蓝田听到他说分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但都没想过会是这样……蓝田极其平静,甚至比他还要平静,仿佛这是一场等待了太久的审判,当判决终于落地时,已经感觉不到惶恐与悲伤,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有如春花、夏日、秋月、冬雪,所有极美,却必然流逝的一切,有如这岁月。

无可奈何花落去……

蓝田给实验室打了电话,空出上午的时间。徐知着哭了很久,久到自己都感觉不好意思,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那个他什么都不愿意去想,而由蓝田照顾着他的时候。

人,总是要到时过境迁以后,才能明白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徐知着想,如果有可能,我愿意用我现在所有的一切,去换回那个昨天。

“你以后一定会好的。”徐知着用力握住蓝田的手:“我保证,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你再忍一忍,我保证,最多再有一年,你就能回到过去的生活,连保镖都不用了。”

“再过一年,我没准就要变成有钱人了,保镖总是要请两个的。”

蓝田坐在床边,两个人相互依偎着,就像两条相濡以沫的鱼。

“以后不要再找太好看的男人,太好看的人都不安份。”

蓝田浅笑:“可我喜欢好看的男人,怎么办呢?”

徐知着沉默了一会儿:“那就别找太蠢的。”

那天上午徐知着抓着蓝田说了很多话,像是想把下辈子都交待掉,他的手指一直纠缠着蓝田的手指,直到两个人的掌心都被汗水湿透。蓝田下午去了一会儿实验室,但一直无法集中精力,他就像一个行走在薄冰上的旅人,忽然有人告诉他,旅行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他暂时失去了的恐惧、期待与烦躁,但也失去了所有行动的理由,空茫像阳光那样漫无止境的压下来,铺天盖地,无所不在。

徐知着晚上去实验室接人,正遇上霍德华站在楼下的花坛边抽烟。徐知着忍不住迎上去问道:“如果我退出了,你还会跟他在一起吗?”

霍德华嘲弄地看了他一眼:“不会。你不用这样反复试探我,我下周就回美国,不用你赶。”

“为什么?”徐知着在花坛边坐下。

“因为我不合适,我不喜欢女人,我不能够喜欢男人,我不应该跟任何人在一起,够了吗?”霍德华眼神锋利:“他今天情绪不好,你们吵架了?”

“没。”徐知着茫然:“他怎么会跟人吵架呢?”

“怎么不会。”霍德华也在他身边坐下:“我们过去常常争吵,吵得不可开交。”

“你真厉害,居然敢跟他吵架。”徐知着蒙住脸,手指梳进发根,低声自语:“我连让他生气都不敢,我总是生怕,会让他有一点点不喜欢我。假如他真的不高兴,看我一眼就够了。我都不敢想,如果他真的骂我,讨厌我,我得有多难受。”

霍德华咬着烟头,惊讶地瞪过来,上下打量着:“嗨,老兄,你弄错了表白对象。”

“是啊。”徐知着苦笑:“我还弄错了时间。”

左战军在午夜赶到时,徐知着已经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这屋子看起来很大,但真正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其实没多少,徐知着在厨房和浴室里反复流连,不敢想象原来这两年来,他一直都生活在蓝田生活里。

他使用着他的碗筷,他的刀具,他的调料,他的沐浴露和香水,他复制了他一切的生活,从里到外都染透了他的味道。徐知着悄悄偷走了柜子深处那瓶还没有开封的香水,这是一个大瓶,足有100ML,据说可以用很久。

蓝田一直站在客厅里看着他忙碌,脸上像是蒙了一层雾气那样暧昧不明。

徐知着提着箱子站到他面前,迟疑不决:“以后……”

“我会通知我母亲,让她过来陪我一阵子。”蓝田平静道。

“也好。”徐知着不知所措。

“你还会回来看我吗?”蓝田的眼神淡得像隔了雾的远山。

“应该……不会了吧。”徐知着攥紧拳头,让指甲刺进掌心里。

“等一下!”

徐知着把钥匙放到玄关,双脚都跨出房门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扑过来,蓝田的胸口撞到他后背上,隔着薄薄的衣料感觉到彼此的心跳。

“对不起,宝贝。”蓝田喃喃呓语,低头咬破徐知着的耳垂:“对不起。”

“都到家了,也不让我上去看看……”左战军随口抱怨着,指了徐知着手里那两只大箱子:“你搬家?”

“我离婚了。”徐知着抬起头,决然地看了一眼曾经的灯火,转身离开。

左战军瞠目结舌,烟头从嘴角掉下去,溅起几点火星。

还是小区附近的快捷酒店,徐知着在服务台办入住时,猛然想起很久之前也是这样一个午夜,他从那个家里逃出来。蓝田披着睡衣追过来,带着一身陌生的情欲气息,却给了他人生最初最温柔的体贴。

那天晚上,蓝田告诉他,追求一个人,就要投其所好,你要什么,我就给什么,都是我愿意。

徐知着刷卡进门,随手把箱子扔到墙边,拿出笔记本靠到床头。屏幕点亮,上网,不一会儿十几个视频窗口铺满了桌面,徐知着指尖划过,其中一个窗口弹出来放到最大——这是按在天花板上的主视角,蓝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发着呆。

左战军探身过来,一脸的纠结:“你这是……在捉奸?”

“啊?”徐知着一头雾水。

“等等,等等,你让我理一理。”左战军坐到徐知着身边:“首先,你和蓝老师分手了?为什么?”

徐知着疲惫地抹了把脸:“因为我没有办法一边想着要怎么跟他分开,一边还呆在他身边,我做不好,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不是,我是问,你们为啥分手?”

“因为,我不想等到他不耐烦的时候,我不想看着他讨厌我,我宁愿趁现在,他还是很喜欢我,觉得我很好。”徐知着微微垂下眼帘,自睫毛的阴影中看到霍德华绝望的脸:“我不能等到……把他彻底耗尽了……那一天,我受不了。”

左战军眨巴着眼睛,一脸懵懂。

徐知着忽然笑,温柔缠绵:“你不懂,军哥,你还没有谈过恋爱。”

“冚家铲,谁说我没谈过恋爱?”左战军讪讪,指着屏幕问道:“那你这是……怎么回事?”

“远程监控,从主机上传到网上云盘,我这边用密钥下载打开。”徐知着答得漫不经心,手指按在屏幕上轻轻摩挲,像是隔着虚空在抚摸爱人的面孔。

左战军一时无语,他本意是想问,为什么分都分了,还这么放不下,是不是还不死心……可转念又想,大概现在说什么都是鸡同鸭讲,徐知着的魂根本就不在这里。

左战军虽然看着粗犷,其实心思挺细,亲手带大两个妹妹,那点伤春悲秋的情情爱爱不能说有多了解,至少比一般男人强得多。但徐知着此刻没哭没闹,神色默然,左战军只觉得无措,想要说些什么,又怕说错,急得心里猫抓似的。

就这么僵持了足有半小时,蓝田忽然站起身,徐知着眸光一闪,指尖如流水一般切过去,十几个画面依次闪过,追着蓝田的身影,连一桢都没落下。左战军忍不住想,有这手工夫,去中央警卫团当差都不是问题。

蓝田在书房的架子上翻出一张碟,随即一串清冷的钢琴声响起,并迅速转为压抑而激烈的乐声。

“这是什么?”徐知着皱眉,他对古典乐一窍不通,蓝田手把手教过也没用,更何况这记忆里都陌生的曲子,他和蓝田在这一起这么久,从来没听过。

“你问我?”左战军苦笑。

徐知着微一恍神,转头看向左战军,像是疑惑你为什么在这里,数秒之后眨了眨眼,又把视线投到屏幕上。

“那,以后怎么办?”左战军终于忍不住问。

徐知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他说,他第一次看到我,就喜欢我。”

“唔?”左战军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徐知着唇边浮出一丝笑,仿佛羞涩而甜蜜的:“然后他就一直追我。对我特别好,我想要什么他都给我,我一直在犹豫,他也不生气。其实那时候,我有很多办法可以……很漂亮的,让他死心,但我从来没想过那么干……”

“为什么?”左战军顺着徐知着的意思问下去。

“因为我喜欢他,我从一开始就喜欢他。”

“啊?”左战军摸不着头脑。

“我那时候特别想跟他在一起,什么大家都是男人啊,别人会怎么看啊,我都无所谓,我就担心我们能不能处得好。我就怕万一处不好,最后一拍两散,连朋友都没得做。可我那时候什么都没有,我这个人又什么都不懂……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这人什么都不缺,就只缺一个人对他好,一定要很好,很爱他,全心全意的那种好……他那么聪明,假装的东西他一定是看不上的。”徐知着沉默许久,仿佛魂飞天外,回到了遥不可及的过去。

左战军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小心翼翼地靠到徐知着身边,肩并着肩,给他一点支撑。

“我真希望,惹事的人是他,倒霉的人是我。这样我就能特别骄傲地告诉他,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出生入死,粉身碎骨,我在所不惜。”徐知着眼眶通红,眼泪无声无息地滚出来,倒映着屏幕上斑驳陆离的光:“这样,他一定会对我特别好,特别关心我,他所有的亲朋好友都会喜欢我,他就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一辈子。”

左战军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哭成这样,那是一种难以言传的痛苦与挣扎,撕心裂肺,血流成河,然而落地无声。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只有模糊的乐声从电脑音箱里传出来,压抑、焦虑、悲观……带着仿佛要毁灭一切的狂躁气息,回响在整个房间里。

徐知着抱着电脑看了一晚上,直到蓝田关灯睡着都没有放下。左战军不放心,硬撑着陪他。徐知着颠三倒四的说了很多过去的事,听得左战军嘘唏不已,第二天早上看到天色破晓,几乎都有种总算是熬过来了,可以重见天日的解脱感。

阳光唤醒了所有沉浸在黑暗中的男人,徐知着发泄了一晚上,情绪稳定了很多。蓝田已经收拾好自己,准备出门上班。左战军指着屏幕问道:“他去单位了,怎么办?”

“同一套系统,我合同已经签好了,跟学校保安处也说好了。下周过来装,美国那边也一样。”徐知着站到窗边打电话,低声询问了几句。

左战军一时瞠目:“那你怎么拿权限?”

“我签的合同,我们自己人装,钱都是我结的,我当然有权限。”徐知着答得理所当然,拿了钱包出门。

“蓝老师还会让你付钱?”左战军连忙跟上。

“当然。”

“为什么啊……”

徐知着看着电梯上闪烁的数字,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因为,他知道我想给。”

同一时间,蓝田正坐在车里用手机刷邮箱,一则署名美国“天网”公司的邮件在屏幕上展开,措辞严谨地询问下周一到周四,哪个时间段方便过来考察实验室的基本环境,以便出具更具体的监控方案。蓝田回复过去,询问费用问题。回函很快传达,告诉他,资金已经到帐,不必由他操心。

蓝田握着手机愣了好一会儿,这是徐知着这几天一直在忙的事,如今他终于把各方都谈妥了,他可以放心走了。

据说一个男人的最真实的品性和爱意都体现在分手时……蓝田按住额头,看来,他的运气还真是不算差。

人有聚散,爱有始末……但,所幸,一切都没有变丑陋。

(曲子是普二)

徐知着带着左战军租车开往京郊一个不起眼的物流园,拉开仓库的卷帘门,左战军愕然地看到一辆弹痕宛然气势惊人的正规美式军用悍马车。

徐知着咬着烟头绕车走了一圈,抬脚猛踹了一脚车门,只听到咚的一声闷响,门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物流公司的业务工一脸殷勤地说道:“老板您真有门路,这种车也能弄到。”

“这是……”左战军茫然:“哪儿搞来的?”

“前几年驻阿美军撤兵,一堆装备全扔给了阿富汗政府军,最近一直有人弄东西出来卖,我托人搞了一台。”

“怎么搞?”左战军发现自己的见识还是太浅了。

“他们把轮胎拆掉,整车报废当废钢卖。我再当废钢进进来,把轮胎按上去。”徐知着瞥了一眼业务员:“报关就靠他们了。”

“可那你怎么上牌?”

“好问题,我就是在这上面卡到现在。”徐知着检查完外观,拉开车门坐进去:“但昨天我忽然想到了。多简单啊,找顾玄。”

徐知着知道自己能留在北京的时间不多,所以事不宜迟,兵分两路,一边打发左战军把车拉去改装店,自己进城找顾玄。曼德勒不是什么大城市,回去的航班不多,顾老板多留了一天,大早上正要出门,被徐知着直接堵在了宾馆里。

“你?”顾玄迟疑看着门口这人,满眼都是惊异。

徐知着大清早起来脸也没洗,头也没梳,眼眶通红,血丝密布,青郁郁的胡渣从唇边一直连到鬓角,憔悴得一塌糊涂;然而这人要长得帅实在是普天下最不讲理的一件事,徐知着相貌实在生得太好,即便是糟蹋成这样也不难看,反而别有一番英雄落魄的颓然肃杀之气,让人看了就心软。

“我离婚了。”徐知着开门见山。

“怎么会?”顾玄吓了一大跳。徐知着的老底他查得再清楚也不过,知道这位仁兄别的不好说,但实在是个情种,他老婆比不得别人老婆,那是心肝,是命根,是他心尖上的一块心头肉,怎么会说散就散了?

“你说呢?”徐知着从暗处走出来,站在青白色的灯光下。

“怎么会……”顾玄叹息一声,言辞间只有惆怅没有疑问,而且多多少少都有些惭愧动容。徐知着脚下这条路虽然是他自己选的,但若是没有他们这群人一路推波助澜,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走到如此不可挽回的地步。

“我本来以为事情很快会过去,现在亏了他的,以后补偿他,没想到居然会没完没了,那还不如趁早……”徐知着在床边坐下,半仰着脸,呆呆望着顾玄。他这人瞳色偏浅,只要不刻意看人,视线便是散的,看起来懵懂无辜尤其天真。

“可是……”顾玄被那层天真的色相所惑,不自觉脱口而出,话到嘴边才觉得不对,连忙转过来:“他怎么,就也同意了!?”

徐知着沉默了一瞬,忽然想起蓝田那句“对不起”。其实他和蓝田都是明白人,懂人情,明事理,所以小儿女的恩怨情仇、争执往来于他们都不合用。很多事都是默契,字里行间彼此都懂。从车祸事发,徐知着站在门外,听完蓝田与他父亲的一番对答起他就明白蓝田的底线——蓝田是过不了那种危机四伏的生活的,他可以为了爱情暂时忍耐,但他是过不久的。所以徐知着要尽快解决他的麻烦,蓝田负责平息自己这头的压力,他们都要竭尽全力,做好自己的事,护卫彼此之间关系。

所以一时间两个人都变得极为小心谨慎,他们从不相互指责,亦不会给对方压力,所有伤感情的事都要避开不谈,因为除了相爱,他们已经无所依凭。

然而最后,蓝田说对不起……

徐知着在转他的心思,顾玄也在动他的,他不觉得离个婚就能把事儿都了了,但眼下这局面,徐知着愿意挥慧剑斩情丝实在是再好也不过。所以顾玄一声可是之后马上转了话题,但面上转过去了,里子还回不来,各种心疼心软愧疚难安都涌了上来。顾玄虽然城府沉重,遇大事时让百八十个人头落地绝不眨眼,但他货真价实的,是个好人,尤其是对自己人,心是好的。

徐知着抬眼瞥到顾玄的神色,开口:“大哥,你得帮我。”

“你说。”顾玄马上应了。

徐知着眯了眯眼,顾玄连问都没问就应了,这是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服软。徐知着既然心态转过来了,对顾玄自然不可能再是过去那种客气疏离的样子,所谓自己人嘛,就是拿来用的。

徐知着先说了车牌的事,顾玄连眉毛都没挑一下,他们就是管着规矩的人,自己想要不守规矩实在太容易了。徐知着接着又提了小偷的事,顾玄坦言招呼已经打下去了;最后徐知着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连蓝田的听证会都想让顾玄帮忙给管了。

顾玄满头黑线:“你也要给我讲点理,这事跟我完全两条线,我怎么插得上手?”

徐知着一声不吭地抬头望着,琥珀珠子似的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活像一只受了大委屈呜呜哀叫的幼兽。顾玄让他逼得没办法,最后只能发誓,如果将来有谁敢让蓝田不舒坦,那他们就一起想办法,让那人也绝对舒坦不了。

徐知着这才终于满意了,开车送顾玄去机场。顾玄不是科研圈里的人,不了解科研经费里那些弯弯绕,不知道因为经费政策扭曲,全中国的专家学者要认真查起来都是贼,更别提医学界的大腕,什么药代回扣,会议腐败……你自己没湿脚,学生也下过海,通体清白的几乎没有。就算是蓝田这种人,也没少干过买五千块钱桌椅板凳,开两万的发票报帐,扣出钱来给学生发奖金的事。所以,只要顾玄肯帮忙,办法简直是不用想的,罪名他都罗列好了,就等着看谁不开眼撞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