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鹰鹫(17)

麒麟 桔子树 23943 字 1个月前

洗完澡,徐知着用大浴巾把人裹上床,蓝田光裸的皮肤洁净光滑,温润得让人离不了手。徐知着从胸口摸到腿间,翻身压上去,热呼呼地贴到他耳边,兴致勃勃央求道:“再来一次,怎么样?”

蓝田惊恐万状地抬手想说“不”,身后一热,凶物已经挺进来,抗议无效。

“你!!”蓝田感觉到徐知着整个人都压到自己身上,脚贴着脚,腿夹着腿,两只手分开五指密密扣住他的手,真是连一丝缝隙都没给他下剩下。不过,这次润滑充分,扩张到位,进入时滑润得一塌糊涂,好像游龙一样窜进来,全无痛楚,只剩下被充实的满足感。

蓝田哈着气,退而求其次的要求道:“慢点。”

“好。”徐知着欣然接受,慢慢挺进,慢慢退后,每一分都带着厮磨。

蓝田实在累得够呛,如此温柔的抽动抚慰大过刺激,暖融融微醺的醉感袭上头,令他昏然欲睡。朦胧中听到耳边有人热切的劝哄:“叫老公。”

这个土人,蓝田在心里微笑,乖顺的应声。脸侧随即被湿热的舌头舔过,仿佛身上伏着一头温柔的大狗,喜爱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恨不得让他全身都沾上自己的口水。

蓝田昏沉沉,既然神志不清,自然乖巧得不像话,到最后被哄着说了什么也不记得,只觉出轻飘飘的舒爽,好像飘散在云端。有个人搂他在怀里,反反复复的吻着他,无休无止,好像一头饿了太久野兽,舍不得放开口里的肉骨头。

迷蒙中,蓝田就这么睡了过去。

蓝田一觉睡到晚上九点多才醒,饿得前胸贴后背,肌肉直冒酸劲,起床时脊柱僵成一块,几乎不能打折。徐知着极有眼色,麻利儿地下了一碗清汤面。蓝田坐在桌边细嚼慢咽,徐知着躲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偷偷瞟他,气氛尴尬暧昧。蓝田本来也没那么多想法,却活生生被看出了新妇的羞涩,红晕从耳后漫到颈边,自己都觉得好笑。

气氛正好,蜜意浓情,徐知着见蓝田快要吃完,意意思思地准备往桌边坐,想要做点什么,或者不做点什么,如此良辰,居然有人到访。徐知着听到门铃乍响,恨得牙根直痒。

蓝田最后喝了一口汤,起身去门边,可视门禁模糊的屏幕上显出一个身板宽厚的西装男,方风雷那张端正严肃的面孔正隐在他背后,声音低沉的喝道:“是我。”

“你?”蓝田大吃一惊,按下门禁锁。

方风雷动作利索,不一会儿已经推门进来,蓝田颇为惊讶地站在玄关里:“你怎么来了?”

“我喝醉了。”方风雷走进几步,把领结拉开两寸,抬眼看玄关陈设,从门边的挂勾取下衣架。

徐知着实在受不了他这个好像回家当男主的气派,下意识地挡到蓝田身前,他心里有火,举止神情自然带煞。方风雷身后的两个黑西装瞬间被惊动,一右一左夹过来,把玄关处挡得严严实实。

“干什么?”徐知着怒了,妈的,来老子家里摆谱,你丫是谁啊?

两个黑西装似乎也被眼前这局面搞懵了,但良好的战术素养关键时刻见真章,一个往前半步挡住徐知着所有的攻击路线,一个反手绕到方风雷身后开锁,一半视线落在门外,已经在考虑撤退路线。

一瞬间剑拔弩张,蓝田和方风雷到这时候才醒过神来,一个赶紧把人往后拉,另一个安抚似地拍拍保镖的肩膀,用德语说了一句:“没事。”

没事归没事,三个武力男仍然彼此对峙,对从对方身上传来的威压充满困惑与忌惮。然而方风雷对这一切置若罔闻,自顾自一板一眼的解开大衣和西装,挂到衣架上放好,领带的温莎结被拆散,从底部卷上去卷成一个紧凑漂亮的筒子,连同袖扣一起放到玄关的鞋柜上,摆得整整齐齐,连两个袖扣的方向都是同一面的。

蓝田无比错愕地拿了一双拖鞋出来扔到他脚边,方风雷低头说了一句谢谢,退后半步换鞋,把皮鞋妥贴地放进鞋柜里。

走进光线明亮处,蓝田才发现方风雷是真的醉了,虽然步履仍旧稳健,但眼神已带迷茫,满面潮红一直漫延到脖颈里。蓝田摸了摸下巴,偏头在徐知着脸侧吻了吻,说道:“把桌子收拾一下。”

徐知着不太高兴的哼了一声,蓝田忍不住笑,又在他耳根处轻咬了一记:“乖。”

此时方风雷已经站在厅里,把整个屋子看过一遍,视线穿过洞开的卧室大门,落在飘窗边的茶桌上。蓝田哄好情人,又忙着招呼客人,从冰箱里拿了两瓶饮料给黑西装,一手扶着方风雷往里间走。所幸方老板酒品极好,醉晕了也有自制,规规矩矩地盘腿坐到羊毛垫上,后背挺得笔直。

蓝田定定神,拿了一泡铁观音出来,给铸铁壶里注满水,开了电炉烧水烫杯。

方风雷定眉定目地看着他,表情严肃,一言不发。

徐知着刚把面碗扔进水池还顾不上洗,就觉着心里挠得慌,他对方风雷充满莫名的忌惮,之前在蓝田身边出现的男人都是小玩意儿,就算撒娇耍赖倒贴他都不放在心上,因为太没有威胁性,但这位方老板不一样,就凭这气派,他就容不下。

徐知着忍了又忍,终于抽出手机接进家里的监控系统,从十几个摄像头里挑出画面最清楚的,刚刚把耳机接上,就听方风雷沉声说道:“我和若轻已经分居快半年了。”

徐知着手上一抖,手机差点滑进水里去,脑中警铃大作,响起老男人泡小妞用烂了的那句话:我跟我老婆感情不好,我很痛苦!

当然方风雷先生段数更早一层,直接就分居了,离婚简直指日可待了啊!

徐知着保住了他的手机,蓝田却没能保住他的杯子,一失手,一只汝瓷鼓杯砸到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黄金色的茶汤滚落一片。蓝田顾不上去擦,惊声道:“不可能吧?”

方风雷肃然看着他,俨然就是老子怎么可能拿这种事跟你开玩笑的意思。

蓝田讪讪地拿过茶巾擦桌面,顺着老大的意思问下去:“为什么?”

方风雷的神色松懈了一些:“因为我不能每天晚上回家吃晚饭。”

蓝田知道甭管一个人醒时多么的方正刻板,当一个醉鬼想要倾述时,你只要听就成了,适时的附和两声,其实人就是图个发泄,连忙安慰道:“你别傻了,女人说‘不’的时候就是‘要’,她说要跟你离婚,也就是想让你多陪陪她。你们结婚都快二十年了,你想想?钧山大学都要毕业了,你们怎么会离婚?”

“她觉得我永远在工作,从没有把精力花在家庭上。我没有成天参加家长联谊会,掌握每个小孩儿的心理动态,给小儿子每天拍一张照片记录成长历程。”方风雷难得地皱起眉,表情嘲讽:“她嫌苏黎世的空气不可救药,要搬到山区住。她住在山里,要求我每天回家吃饭!?她问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顾得上她,她说她已经受够了。”

蓝田同情地看着眼前这个狼狈的男人,尽可能温柔地劝说道:“她想要你多陪陪她而已,这也是因为爱你。”

“不,蓝,你不明白,她想要甩了我,知道吗?然后她就能过所有她想要的生活,找个阿尔卑斯山的农民,养上两百头羊,每天的生活就是赶着狗出去放羊,挤出羊奶做奶酪。他们可以每天一起吃早饭、中饭和晚饭,每天晚上九点就能睡觉,她绝对不会被吵醒,永远不会再抱怨失眠症。”方风雷把杯子重重顿在桌上,所有的怒气都压制在眼底,喘息沉重,于他而言,已经情绪最外露的表现。

蓝田几乎有点无措,倾身按住方风雷的手背,用力握了握:“你看,或者你……真应该多陪陪她。年纪大了,人的想法可能会不一样,梅姐已经四十多岁了,这个年纪的女人,总是更需要体贴和安慰。她不可能真心要离开你,你们两个,从一开始到现在,多不容易,有谁能像你们这样,一辈子就一个人?你为什么就不能……稍微满足她一点呢?”

蓝田说到最后自己都觉得伤心,就像活生生看着一个童话落幕,难过得要命。

“你说呢?”方风雷冷笑:“她要我变成一个农民,早九晚五,生活规律。蓝,你会不会领养一个孩子,然后每天,就呆在家里,帮他带孩子?”

徐知着蓦然握紧了手机,心脏跳得剧烈。

“这不一样。”蓝田神情尴尬:“我觉得你们之间的矛盾也没有那么不可调和,女人总是情绪化一点,你是男人,你要哄她。真的,哄哄就没事了,她不会抛下你的。”

“为什么不?”方风雷瞪着他:“跟我离婚,她可以分到一点二亿欧元的财产,离婚以后,孩子们所有的学费都由我承担,为了保持她现在的生活水平,我每年需要支付60万欧的赡养费。我还得感谢她不是个奢侈浪费的女人,这三年的平均开支只凑到了这个数。蓝,你告诉我,她为什么不跟我离婚?”

蓝田目瞪口呆地定在那里,后背沁出冷汗,有种毛骨悚然的寒意。

“这,这……不可能!”蓝田失声道。

“没有什么不可能。”方风雷闭了闭眼:“她请了苏黎世最好的离婚律师,现在起码有三个私家侦探盯着我,看我有没有出轨记录。”

蓝田掩饰性地拿起杯子喝茶,瞬间心烦意乱,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像方风雷这种变态也有半夜三更喝醉酒,想要找个老朋友倾述的时刻。他了解方风雷,这个男人不抽烟不喝酒,不屑任何轻浮放荡的人间享乐,活到四十多岁,自以为事业有成,品行端方,家庭和睦,儿女良孝,生活有如人类楷模。谁知一切的拥有都是镜花水月,曾经赖以为生无比自豪的堡垒一夕覆灭,这打击实在太大,神仙也扛不住。

徐知着的定力再好,忍到这一刻也尽数破功,他虽然不相信方风雷故意说谎,但这般铁汉情殇的戏码太过煽情,实在不可不防。他心急火燎的在冰箱里翻了半天,找到三块陈年月饼,如获至宝地切了朵花出来,码在瓷盘里送了进去。

蓝田物伤其类,正悲凉着,看到徐知着进来简直心头一热,他舍不得放人走,徐知着当然死赖着,侧身坐到蓝田身后,一只手圈在腰际,几乎就是个完全搂抱的姿态。

只可惜,方老板就算没醉也是个感情白痴,这点男欢女爱的暧昧较量他一窍不通,虽然现在人到中年被老婆甩,简直要问“千里孤魂何处话凄凉”,但看到徐知着那个挑衅的样子,也只以为小朋友奸情火热,天生粘腻。他没觉出冒昧,只是触景伤情,更难过了一些。

蓝田既然接受了现实,也就不再劝合不劝分,此时亲疏远近的人情占到了上风,他推一推眼镜冷静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请律师,离婚。”方风雷沉声道。

“你也要请私家侦探吗?”

方风雷顿时苦笑:“你不了解若轻,她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如果她想跟我离婚,她一定会准备好。”

蓝田修长的手指敲在桌面上,这是他思维疾转的标志。徐知着还没想不通他有什么好操心的,蓝田已经迟疑问道:“梅姐的条件,还,好接受吗?”

“可以。”

蓝田微微一愣,连徐知着也有些惊讶方风雷的爽快。

方风雷嘲弄地笑道:“孩子们都看着。”

蓝田修长的手指敲在桌面上,这是他思维疾转的标志。徐知着还没想不通他有什么好操心的,蓝田已经迟疑问道:“梅姐的条件,还,好接受吗?”

“可以。”

蓝田微微一愣,连徐知着也有些惊讶方风雷的爽快。

方风雷嘲弄地笑道:“孩子们都看着。”

蓝田手指摊平,慢慢松了一口气:“那我就不劝你什么了?本来担心你气极了会干傻事,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方风雷后背靠到窗玻璃上,因为酒醉,笑容总带着恍惚。徐知着终于有点同情他,这种无比清醒的无能为力的挫败感,之前他刚刚尝过。

你惊慌,愤怒,焦虑,然而你无比清醒,无比理智……你知道你的无能为力。

所以只有聪明人才会内伤致死。

“那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不知道,不知道……”方风雷转了转眼珠,从徐知着搂在蓝田腰际的那只手上一掠而过,忽而笑道:“没准,我也去找个男人?”

噗的一声,蓝田被茶水呛得直咳,徐知着马上抛去他所存不多的同情心怒目而视。

“别开玩笑!这怎么可能?”蓝田笑道。

“挺好啊,你看,像你们这样。”方风雷凑近一些,几乎贴到蓝田耳边笑道:“你一个月能在中国呆几天啊,他这么粘,倒也不抱怨。”

蓝田脸上飞红,转头看了徐知着一眼,得意又甜蜜:“他比我还忙呢,敢抱怨啥?”

方风雷看着这对小情人交颈厮磨,打情骂俏,终于有些感慨:“那就找个比我还忙的好了。”

据说西方女人的三大幸事是升官发财甩老公……好吧,这是方老板的名言。方风雷虽然十一、二岁就出国,如今国籍都改了,遇大事时还是没改掉自己那颗黄种心,喝醉了吐槽骂起来,仍然是:他们洋人……

他们洋人的法律真是操蛋,老子赚钱养家容易吗?离个婚分走我一半。

他们洋人的规矩真是坑爹,要没这些破事儿,就凭她梅若轻怎么敢跟我闹离婚?

……

方老板一开始还克制矜持,骂到后来情绪上脸,酒劲上头,开始没遮没拦。可怜他半生道德君子,书到用时方恨少,脏话储备严重不足。还好,蓝田算是少数可以跟瑞士人比语言能力的异种,甭管方风雷跳针跳上哪国语言,卡壳时蓝田总能接上,用词精准恶毒,令方老板欣然赞许。

蓝田一面擦着冷汗,一面同情心泛滥,这时候骂得越狠越是心虚,不过是虚张声势外强中干,掩饰自己极度失落的内心。好不容易把老板一肚子邪火发干净,已经是后半夜。

方风雷一场痛醉渐渐清醒,便觉得自己实在面目可憎姿态不堪,放纵这么一场就得了,见好要收,拍拍屁股准备走人。大恩不言谢,他也懒得关照什么,蓝田七窍玲珑,当然不可能背后说他隐私,只是临走时站在玄关呆了半晌,最后展开领带淡然笑道:“她喜欢我把东西放齐整。”

方风雷这一个晚上说了很多,徐知着偏偏被这句话刺得心头一悸,有些人可以在你生命里留下永恒的印迹,而最可怕的是,他们人走了,而印迹还在。徐知着几乎是下意识地牢牢握紧了蓝田的手。

蓝田把人送走才垮下来,连床边都走不到,跌进沙发里发呆。徐知着看不得他为别的男人难过,连忙凑上去搂着,亲亲摸摸地妄想干扰注意力。蓝田毕竟心事太重,意不在此,呆了一会儿把人推开,叹息道:“他们从小就认识。”

徐知着心里虽然不乐意,但这种时候,也只能当垃圾桶。

方风雷和梅若轻的爱情是一场童话,少时相识,青梅竹马,彼此都是初恋,大学毕业便结婚。一个负责赚钱养家,一个负责相夫教子,两手抓两手全都硬。蓝田认识方风雷时,正是他们夫妻感情最好的时候,第三个孩子刚刚出生,第一个女儿,从此儿女双全,圆满的不得了。

蓝田那时还陷在初恋失败的阴影里,方风雷简直就是他的人生梦想。没想到十年过去风水轮流转,曾经的人生赢家兵败如山倒。所以方风雷婚变对蓝田来说绝不仅仅老朋友的中年危机这么简单,套用一句时下流行的话,那真是:累,感不爱了。

“谁让他眼光不好。”徐知着听了一晚上单方控诉,自然对前方夫人没好感。

可蓝田却无论何时都是个清醒人,叹着气苦笑道:“她是个很好的女人。”

方风雷虽然命遇贵人,前半生有如开挂,但妄想以草根之姿,在尖刻势利的欧洲精英富豪圈里站稳脚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虽则他一直只是个打工的,却也是个高级打工的。

蓝田偶尔会装装贵族,但他只是逗乐子,所以不怕拆穿不怕失败,万一露馅他也可以哈哈一笑抛之脑后。但方风雷必须让自己活得像个贵族,这种风险带来的压力必须苦乐自尝。蓝田靠在徐知着怀里细说从前,当年蓝田在欧洲游学搭上方风雷时,小方老板正走在二流人材往一级精英的艰难转变上。梅若轻一手打理整个家庭,用有限的资金摆出大道场,让他们看起来体面正派如同千年蓝血。

那时候方风雷有15打衬衫,80多条领带,涵盖各种材质、花色……配合30多套正装,五套礼服,站到人前就是一景,从领口到袖扣毫无半点瑕疵,裤脚熨得笔直。如果需要携夫人小孩一起出场,全家的色调都是和谐的,夫人温婉柔和,孩子懂事有礼。

你把时间花在哪里,你就能成为什么样的人。蓝田虽然最终选择浪荡江湖当个雅痞,但这不妨碍他对那个家庭的尊重。而现在,那样一个完美得有如圣诞贺年片的家庭土崩瓦解,真是人间悲剧。

徐知着见不得蓝田难过,随口敷衍:“就没什么办法挽回吗?”

“恐怕是不行的,梅姐是个很有主见的女人。”

“那老方呢?他几岁了,啥时候退休?钱还没赚够吗?”

蓝田失笑:“他……怎么可能。”

蓝田一句话说完,陡然一寂。两个强人的战斗如果要和解,总是有一人要妥协,然而从头到尾,他们无奈他们困惑,却只在烦恼梅若轻为什么要固执己见,没有人想过方风雷为什么不能妥协。

可细想想为什么不可能呢?

方风雷已经赚够了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下辈子靠股票分红就能过得舒服自在。

有什么比一个完整的家还要重要,让他宁愿抛弃相伴了半生的妻子,五个孩子,二十多年来习惯了生活方式?为什么?

蓝田觉得冷,但他知道,方风雷绝不会妥协。

事业于某些男人而言,有如信仰。

蓝田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头看徐知着一眼,伸手按到他胸口,放低了声音说道:“我困了,睡觉吧。”

徐知着马上眉开眼笑,把人抱上了床,这一天过得太过劳心劳力,一天比一个月还累,蓝田沾床即倒,睡得昏天黑地。徐先生从不为路人甲操心,方风雷的故事纵然惨绝人寰,也没有老婆要早点睡觉来得要紧,而最让他开心的是,第二天早上起来,蓝田就像失忆了那样对方老板绝口不提,好像那个话题里藏着一条蛇,伸手过去就会被咬一口。

无论那个藏在暗处的投毒人有多么可怕,方风雷的家事有多么可悲……时光永不止歇,没过几天,年,还是来了。

中国人的春节,喧嚣繁闹,好像一场卷裹了太多杂物的洪水,哗啦啦砸到你头上,躲都躲不过。

蓝田像往年一样收拾出两个绝大的箱子,准备回家当圣诞老人。徐知着丑媳妇第一次见公婆叔伯,紧张得要死要活,这紧张几乎冲淡了他因为蓝田遭袭击而生产的愧疚与愤懑,一心一意的投入到“怎样好讨家长”这个旷世难题里。

事后蓝田回想起来,终于从中抓出一点蛛丝马迹,明白徐知着在那时已然查明背后的因果,笃定暂时没人想要自己的性命,但当时的蓝田却浑然不觉,毕竟此时的他已经开始松懈了,便以为徐知着也跟自己一样会松懈。

蓝田只是个普通人,一次并不算太惨烈的意外无法让他保持长久的警惕,他并不了解一个战士面对危机时的本能。

徐知着近乡情怯,上飞机时还算淡定,下飞机时已心怀忐忑,等出租车停到目的地,英俊的脸上端正肃然,没一丝表情。蓝田深知他为人,知道这是紧张透了的表现,忍不住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这是你家?”徐知着震惊地盯着眼前阔大的园林,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树影扶疏着层层掩影,即使是冬日,都能看出草木的丰盛,换到艳春盛夏,真不知道得是什么样子。

“这是我爷爷家。”蓝田按了门铃,拉开园子的木栅。

蓝凯学土木工程出身,对某些行业的风向抓得特别准,90年代末在苏州市郊搞到一块地,兄弟几个凑钱造园子,前后造了十几年,自然很像个样子。园子在当年就算大手笔,搁现在根本就是豪宅,徐知着虽然知道蓝家铁定不穷,可也没想过居然富到这种地步。一时震惊过度,身体僵硬着跟在蓝田身后走,若不是长相称头,衣履不凡,简直就像个跟班。

蓝太爷审美甚雅,屋子造得颇有禅意,主屋是一片阔大的平房,最高不过二层,粉墙黑瓦,木格窗棂,在暖暖的冬阳下润着水意。徐知着跟着蓝田走进正堂,放眼看去,都是线条简洁古雅的黑檀家具,中堂挂了幅草书,白底黑字写得斗大,单单一个“智”字。

“老大回来了?”蓝书诚兴高采烈地从内间迎出来。

“是啊,老大回来了。”蓝家的保姆张婶也笑着往外走,手里的檀木托盘上搁了两盏盖碗,细瓷青花,袅袅升着白烟:“累了吧?赶紧喝口茶润润,飞机上干。”

也许是蓝家这房子造得太有古意,让徐知着产生了微妙的穿越感,又或者是蓝书诚的太爷气场过于强大……总而言之,徐知着一手接过茶盏,也不知是哪根筋抽着了,脑子一热,膝头一软,扑嗵一声就跪了下去。另外三人惊得齐齐一愣,笑容僵在脸上,凝成尴尬可笑的模样。

徐知着跪下的瞬间就觉得错了,可跪都跪了,就这么爬起来更丢人,索性伸手把盖碗往蓝书诚手边一递,清清朗朗地喊了一声:“爷爷,孙媳妇给你奉茶了。”

蓝田顿时岔气,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咳得死去活来。

蓝书诚手足无措地瞪了几秒,终于,伸手把盖碗给接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