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几辆车列队开进这间大院,一个矮胖子踢车门跳下来,怒气冲天地往楼里走。
夏明朗瞳孔收缩,贴着陆臻耳边轻声道:“巴利维。”
陆臻眼前一亮,喝道:“动手!”
夏明朗只眨了一下眼便明白过来,眼中含着一丝笑意,有种睥睨生死的爽朗。
陆臻拉开一枚手雷准确地砸了下去,这黑乎乎的小东西忽然从天而降,落地爆出一大片火花,把巴利维和他的保镖们吓得抱头躲避,人群拥挤着往后退……夏明朗已经把第二枚手雷塞到陆臻手里,陆臻掌握好节奏一个紧接着一个地扔下去,转眼间四枚手雷、两枚闪光弹、两枚烟雾弹扔了个精光。
刹时间楼下火光冲天,人仰马翻,烟雾缭绕,有眼尖的看到问题出在这个窗口,子弹零零落落地打过来。而更多的士兵则根本还没回过神,他们在下意识地反应中四处卧倒躲避,寻找掩护。
方进在联络频道里嚎叫:“你们动手啦!”
“闭嘴。”夏明朗轻斥。
陆臻扯过一幅床单抖开,一头绑在夏明朗腰上,一头踩在脚下。
“跳!”陆臻一声低喝,随即把步枪拨到连发档,一连串密集的扫射,子弹像泼水一样洒下去。强火力压制,不求打中,只求你别抬头。
夏明朗纵身跃下,挥刀在布块的边沿一抹,床单瞬间开裂,沿着纤维的纹理唰唰撕开,这种不断释放的拉力稍稍减缓了夏明朗下坠的势头,让他落地时可以更从容些。但饶是如此,贴地翻滚地那一下仍然让他疼出了一身冷汗。肩膀上有些温热的东西在往下流,伤口一定是崩开了。
夏明朗顾不上那么多,他甩开身上的破布,右手一振,把背在背上的AK74荡到身前。
这底下烟雾弥漫,正是红外发威的好时候,夏明朗在扫射中仍然控制着准头,连续几声惨叫好像没有间隔地嚎出来,对面的火力马上小了很多。巴利维的手下准头极烂,但这不能怨他们,这院子里到处都是自己人,对手却只有一个,而且敌暗我明,一开枪就会误伤,自然不如夏明朗那么放得开手脚。
陆臻听到夏明朗的枪声响起,马上另换了一支满仓弹夹,单手拉住窗帘,飞身荡出去。
窗帘的挂钩受力一只只断裂,崩的到处都是,最后整幅窗架都垮下来,重重地砸到窗台上。陆臻在离地还有三米时松手,修长的身影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而手中的枪口仍在不断地喷射出火焰。
陆臻刚一落地,夏明朗便贴了过来,肩靠着肩,极有默契的同时收枪,狂奔。
陆臻方才扔下的那堆手雷看似盲目,其实每一步都有精心的计算,他炸坏了三辆车,只留下了离他们最近的那一辆;他在人群与大门之间扔下了一枚手雷,让巴利维没机会逃进楼里。他们现在看起来大概不像两个逃亡者,而更像刺客,但巴利维是陪着雷特被杀过一次的惊弓之鸟。
陆臻听见有人用各种语言尖叫着:保护将军等等……
战斗最根本的优势是火力,胜利永远都站在有更多枪和更猛火力的那一边。而如果这一切你都不具备,那就只能选择快。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最大的火力发挥出来,出奇不意。
这一切的变故前后不过才十几秒钟,刚好足够一支AK74一棱子打到底,或者两只沙包从三楼落地。夏明朗落地时惊飞的烟雾还不曾散去,子弹横七竖八地穿透烟幕,留下一条条细长的弹道。
现在,他们得先抢到那辆车,那是一辆改装过的民用悍马,顶盘上装着12.7MM的重机枪。一步,两步,时间在这一刻被细细分化,一秒钟要分成一千个千分之一秒来经历,越来越近。
陆臻在眼角的余光发现夏明朗比他慢了半步,他咬了咬牙继续奔跑,压榨出他体内最后一点潜能。眼风再次掠过时,夏明朗已经在他的视野中消失,他下意识地伸手往后攥过去,牢牢地抓住了什么。
风,卷起烟雾呼呼地吹着,晨风像流动的水稀释了墨迹那样吹开烟雾。陆臻看到那辆悍马车在自己眼前显出轮廓,再回头,所有绰绰的人影都开始清晰起来……有几发子弹追着他的脚步在地面上弹开,尘土飞扬。
陆臻几乎可以看到烟雾从自己指尖上散去,他将在这晨光中彻底显形,暴露在无数的枪口下。
来不及了!
陆臻忽然转身站定,夏明朗猝不及防,一下子撞在他身上。陆臻退了一步,紧紧揽住了他。
“住手,要不然我就开枪了!”陆臻忽然高声喊道。
当你在模糊的视野中忽然看见一个人在跑,你会开枪;如果他老老实实站着,你反而会停下来再看看,这是一种可以预见的战场非理性。
枪声骤然停止,因为绝大多数人都在渐渐淡去的烟雾中看清了陆臻的轮廓。
陆臻的战术很成功,在“保护将军”的口号中,所有人像潮水那样涌到巴利维身边,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死透,真正上赶着来追他们的少之又少。巴利维个子矮小,此时甚至需要扒开几个脑袋才能看清现场。当然,他亦不敢多扒,只是偷偷露出一只眼睛,但是眼前的一切却让他迷惑。
烟雾散去,陆臻左手执枪抵住自己的太阳穴,又说了一遍:“住手,要不然我就开枪了。”
他说的是英语,很慢,这么简单的英语在巴利维手下有很多人可以听懂。有人不自觉地往后退开了几步,谁知道这小子的脑袋里是不是装满了TNT炸药,人肉炸弹神马的,在南喀苏可不是个稀罕物。
巴利维忽然喊了出来:“我认识你。”
虽然红外视镜挡住了额头,但大半张脸都露着,那双令人印象深刻的眼睛是抹不去的。
“是啊,我也认识你。”陆臻微笑道。
“先住手。”巴利维连忙喝住自己人,以免误杀大鱼。但巴利维果然不愧是巴利维,眼珠子一转马上问道:“他是谁?”
“他?”陆臻攥着夏明朗背上的衣服,让他站直:“我不认识他。”
“怎么可能。”巴利维不屑。
“是啊,我也在想怎么可能,我明明是过来跟你谈判的,巴利维先生。但是我昨天吃过晚饭出门散步,眼前一黑就被关到了这里,这位先生说可以带我出去,我真没想到出来会遇到您。”陆臻异常认真地说道。
什么叫眨眼间编出一套谎话,并且声情并茂,细节完整!?
饶是夏明朗这种扯瞎话的祖宗也在心里暗暗写了一个服字。
“你在开什么玩笑。”巴利维说得很慢,因为他需要思考。到底陆臻是来救人的;还是过来陷害他的;还是说自己手下真有不开眼的把人逮进来表功的……这些问题骤然间还真不好分辨。
“巴利维先生,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陆臻抬起头,仰望天际,虽然太阳还没有彻底升起来,但天色已经很亮了。
“我为什么需要给你一个解释。”巴利维冷笑了一声,决定把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先往后推:“我现在杀了你,或者抓回去,你又能怎么样?”
“您太暴力了,巴利维先生。”陆臻拉着夏明朗退开几步。
“是吗?但那又怎么样?”巴利维挟着人群步步迫近,以强凌弱的感觉就是好,尤其是当天上掉馅饼的时候。
“晚了,巴利维先生。”陆臻从容道:“刚刚卫星已经拍到我的脸了。我在这里,全世界都知道,如果我死在这里,你就需要给全世界一个解释了。”
巴利维这下彻底愣住了。
下意识的第一个反应是被陷害了,第二个反应是怎么办……几秒钟换了无数个心思,大脑高速运转,脑疼欲裂。
陆臻拉着夏明朗慢慢往车边退,对方一直咄咄逼人,这种后退倒是不露痕迹。
夏明朗一直没有转身,下巴搁在陆臻肩膀上。这是个可以让陆臻安心的位置,这样,无论在任何时候他开枪……一发子弹都可以同时带走两个人。
陆臻拉着夏明朗慢慢往车边退,对方一直咄咄逼人,这种后退倒是不露痕迹。
夏明朗一直没有转身,下巴搁在陆臻肩膀上。这是个可以让陆臻安心的位置,这样,无论在任何时候他开枪……一发子弹都可以同时带走两个人。
陆臻已经退到车边,眼风一扫,明晃晃的长弹链连在机枪上,真是闪瞎人眼。陆臻偏过头,蹭了蹭夏明朗的耳朵,手指在他背上写下一竖。
一点方向。
夏明朗轻轻吮了吮陆臻的颈侧。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陆臻身上,专注于他的枪口,他的眼神,随着他的语言心思电转时,陆臻手上一松,转身就往车上扑。枪口刷刷地移过去,几颗搂不住火的子弹仓促间蹦出来,陆臻只觉大腿边上一凉,子弹擦过,已经啃下了他一块皮肉。
没有人关心夏明朗,那是一摊烂泥,谁都知道。然而,当巴利维的一声怒吼尚未运足气,夏明朗骤然转身,开枪!
在任何时候,都不可低估手上还有枪的夏明朗!
永远不可!
枪是他的手指,他的视线所及,子弹出自他的灵魂。
巴利维感觉到一篷血溅到自己脸上,极腥而热,让他不自觉倒吸一口冷气,硬生生地,把什么话都掐断在喉咙口。
不过几秒钟的迟疑,足够了,陆臻拖起车顶那架重型机枪,转身疯狂扫射,12.7MM的重型机枪弹像洪水一样席卷过去。巴利维与他的人肉长城刚刚威风了一把,立马又是卧倒的卧倒,隐蔽的隐蔽。人墙一乱,巴利维眼前全是后脑勺,还不等他出声喝止,已经被人扑倒在地啃了一嘴土。
没办法,此时此刻无论如何都以他为尊,大家防刺客防暗杀那条弦绷紧了不敢放松,枪声纵然密集却也盲目,求得是守不是攻,真正把心思放在歼灭陆臻和夏明朗身上的人十成里不足一成,而这也正是陆臻选择在这个时候杀出来的终级目的。
眨眼的功夫,夏明朗已经拉门坐进驾驶室。车上的钥匙还没拔,陆臻头一个手雷就是奔着它扔的,猛烈的爆炸吓得司机一个激灵就跳了车,民用悍马薄皮大馅,躲在里面被炸上就是一个死。
夏明朗发动车子一脚油门踩下去,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声。车像怒马,勒头一百八十度一个猛转,直奔院门而去。
这世道,横得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困兽犹斗时以死求生,那种气势杀意无边,迫得人人都想往后退一步。反正老大又没发话,谁不惜自己那条命?尤其是在这个朝不保夕的世界里。
门口的几名哨兵在这一团混乱中顾此失及,单薄的铁门哐得一声被撞开,悍马车疾驰而去。
这边,巴利维终于踢开压在他身上的随从们站起来,仰头一声怒吼:“追!”
是追,不是给我杀,不是干掉他们,不是把他们撕成碎片……如果你是一个小兵,多年当差,你就能听出其中的分别来。
巴利维仍然有疑惑,即使他已经高度怀疑天上那台卫星是否存在,但是万一呢?
中国人到底有没有那种可以在天上拍到人脸的卫星啊?
谁知道!
没准真有呢?……巴利维挠了挠脑袋,那都是他完全不了解神器。
夏明朗出门直接右转,油门轰到底。远处,听到枪声的士兵们正迟疑追来,陆臻仗着重机枪射程远,一通狂扫,堵得他们不敢冒头。
夏明朗忽然高声问道:“你那个?卫星……真有?”对于这种高科技的玩意儿,他着实也不是特别把稳。
陆臻一愣,转而仰天大笑,笑声伴着枪声流荡,风在耳边呼啸。天边,一轮红日破空而起,这人间……血光冲天。
夏明朗轻笑,臭小子,差点把我都蒙了。
巴利维把人都散在军营的各个角落里搞封锁,具体到某一个地点,兵力反而单薄。陆臻有重武器在手,普通散兵一时半会儿根本进不了射程,再加上夏明朗把车子开得如飞,想要击中像这样高速的物体,并不是件容易事。
陆臻压住弹道射击,只觉得心思无比宁定。夏明朗就在他身后,不必回头他也可以感觉到那个人的存在,永远坚定的存在,让他在无比凶险的逃亡中感觉到平静。
生死一线间,他的线,系在夏明朗身上。
陆臻忽然觉得今生再无遗憾,他的人生,曾经这样战斗过,曾经那样快乐过!
青山处处埋忠骨,假如苍天要我今日五更亡,那就葬在你的怀抱里。
夏明朗在下一个路口转左,陆臻猛然觉得不对,再细细一想的确不对,连忙喊了出来:“调头,那是条死路!”陆臻觉得疑惑,夏明朗应该在楼上看过地型才对。
“没事。”夏明朗仍然催油门加速。
陆臻听到身后一声巨响,猛回头,只看到死路尽头那面墙轰然倒下,碎出一个四米多宽的豁口。
“这是……”陆臻瞠目结舌。
“爷干的!”方进在频道里欢呼。
“你怎么知道……”陆臻诧异。
“队长让我给个最短的路线,我就把坐标给他了。”方进得意地:“这就是他妈最短的路线!!嘿嘿!”
“可是,他怎么知道坐标……”陆臻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悟了,当年那堂四角定位划分坐标系的课还是夏明朗上的。
夏明朗略略减速,压着碎砖烂石越过豁口。车里颠簸的利害,陆臻忙着扶稳机枪平衡身体,忽然一个急刹,陆臻咚的一声撞在机枪挡板上。
“让开让开让开……”
陆臻听到一连串的呼喊,说不好是身边还是耳机里,再一看,方进已经从路边一棵大树上跃下,狂奔而来。
“小侯爷威武!”陆臻连忙猫身滑到后座处,把机枪位让给方进。
“那是!”方进毫不自谦。
夏明朗马上提油门加速,车轮在传运轴地催动下呻吟尖叫,油门呼呼地喷着火。半空中两架直升机已经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直升机对地面攻击需要有恰当的角度和路线,夏明朗与陆臻骤起发难逃亡,巴利维手下的直升机驾驶员多半技术粗糙,调整需要一点时间。
但是,现在他们已经调整好了!
“我操他妈!”方进绝望而愤怒地仰天扫了一梭子。然而,同为12.7MM口径,航空机炮比起车载重机枪又凶悍了数倍,方进想燎着他们不容易,从天往下打,一砸一个坑儿。
“有神的求神,没神的赌命!”夏明朗高喊,同时把车子开出眼镜蛇抽疯时的扭动。
这就是赌命的时刻,与你的才能、学识、军事技能完全无关的时刻,有如砸骰子比大小,全靠人品。陆臻一手抓住车座,从后车窗里看着两架直升机呼啸掠过,两条子弹聚成的鞭子抽得地面乱石惊飞。在机身压到车子上方时,陆臻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全是夏明朗睥睨天下的眼神。
“我操!”
陆臻听到方进狂喜地吼叫,狂风呼呼地卷进来,睁眼看到右边一扇车门已经被子弹撕了下来。
但是人没事!
直升机一击不中绕到前方重新调头。
“老天保佑!”陆臻喃喃自语着握紧了枪,即使是像他这样的无神论者,此时也忍不住赞美起苍天。
“徐知着,炸!”方进低声喝道。
不远处,又一面墙轰然倒下,惊飞的碎石融化在霞光里,夏明朗几乎把油门踩断,车子挟着一百多公里的时速压着断墙飞了出去。陆臻不自觉地回头看,昂起的车头正对着朝阳,满目金黄火红,好像撞进了天际。
“抓紧!”夏明朗怒吼。
陆臻看见晨辉剪出夏明朗的背影,沉郁而坚定,像山一样……
巴利维的军营比起周边的贫民窟要高上两三米,地基几乎就是打在别人的房顶上。悍马车头昂到顶点时瞬间下落,车身在半空中划出一条弧线。陆臻看到黑呼呼的房顶白灿灿的铁皮扑面而来,人们尖叫着四散。车子撞碎一间茅草搭成的棚顶落地,带着惯性接连冲倒了好几间铁皮茅草房。
当夏明朗终于踩住刹车把车身停稳时,这款号称民用最强悍的越野车已经四面漏风,像是快要报废一样。
2.
巴利维的军营比起周边的贫民窟要高上两三米,地基几乎就是打在别人的房顶上。悍马车头昂到顶点时瞬间下落,车身在半空中划出一条弧线。陆臻看到黑呼呼的房顶白灿灿的铁皮扑面而来,人们尖叫着四散。车子撞碎一间茅草搭成的棚顶落地,带着惯性接连冲倒了好几间铁皮茅草房。
当夏明朗终于踩住刹车把车身停稳时,这款号称民用最强悍的越野车已经四面漏风,像是快要报废一样。
“走!”陆臻顾不上揉一揉全身上下在这辆破车里撞出的乌青,直接从洞开的后车窗里窜了去。夏明朗踢开驾驶室的门,踉跄跌出来,陆臻一把扯着他的手臂架到肩上,冲还在车顶上捣腾的方进大吼:“跑啊!”
“你们先走,爷断后!”方进掏出手枪砰砰砰连开几枪,把枪从底座上拔了下来。
“废什么话,一起!”陆臻脱口而出。
“起个毛线啊?脑残了你?”方进从车里跳出来,一杆巨大的长枪扛在肩头,12.7MM的子弹粗如手指,金灿灿地缠绕在胸口,好像黄金战甲。方进在他那个重量级,绝对可算得上天生神力,他是麒麟基地里唯一一个跟黑子扳腕子还有过胜绩的人。这会儿威风凛凛地站在霞光里,好像神话里的巨灵神。
陆臻咽了一口唾沫,感觉自己果然脑残,他全须全尾的时候都跑不过方进,现在还拖着夏明朗一个重伤员,还敢说一起?麻利儿的赶紧跑吧……别拖累了人家。
“小心!”陆臻也不废话,拖起夏明朗就跑。
比起横平竖直大路朝天的军营,贫民窟简直比亚马逊热带雨林还要让陆臻感动。那仄逼的小路,参差的小屋,那乱七八糟的门和稀奇古怪的窗让这里比迷宫还迷宫。
陆臻根本没打算按正常方式穿越这片神奇的土地,拉着夏明朗从门进从窗出,再从这家人的屋顶翻入另一家人的后院。随手一枪,打断某户人家的晒衣绳,哗啦一下大堆衣服砸下去,惊起了孩童的哭喊。
黎明时分,大梦方醒,灾祸仿佛从天而降,惊慌失措的人们尖叫着,哭喊着,从屋子里闯出来。他们大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被枪声惊起,却不知道逃向何方。
陆臻与他们错身而过,那一身浴血,一脉杀气,唬得没有人敢上前。直升机在半空中盘旋来去,底下乱糟糟一片,再也找不到目标。陆臻听到身后响起机枪连发,方进终于找到了一垛砖墙架起枪口扫射,追兵刚刚在围墙豁口处探出头,就被他扫下去一片,没挨着枪子儿的士兵翻滚着卧倒,零零碎碎地回击,却完全失了准头。
直升机立马杀了过去。
“方进,撤!”徐知着一直在控场中,看得比谁都清楚。
方进顾不上枪管火烫,拎起来猫腰就跑,还没跑出去十米远,两发火箭弹追过来,把那垛砖墙炸得灰飞烟灭。方进被冲击波撂倒,一头栽进一间铁皮屋子里。那家人正缩在墙角发抖,齐声惊呼刚刚起势,方进抬头一瞪,把惨叫声堪堪卡死在喉咙口。一个男孩子吓得一口气噎住,翻白眼晕了过去。
生活在战争年代,要么特别胆大,要么特别胆小,这家人是后者。
方进骤然有些不好意思,咧开嘴笑了笑,知道人家嫌他,马上从窗子里溜了出去。
直升机在头顶盘旋,方进再也找不到机会开枪。刚刚被压制在豁口处的追兵,纷纷探起头来。张望了一会儿,终于有胆大的试探着爬过残壁,刚一抬头,眉心炸开一篷血,脑袋像碎裂的西瓜。
狙击手!狙击手!
众人又尖叫着往后缩,情急中又有一人倒下,子弹穿过后脑,一枪毙命。连枪声都没有,正儿八经的无声狙击,来无影去无踪,无可寻觅。
这下子大家都怂了,趴得死死的,连头都不敢抬。
徐知着不再开枪,安安静静地等着,对耗!狙击手在战场上的作用尽在于此,无声的威慑!我不需要干掉很多人,我就可以吓垮很多人!
直升机一圈又一圈的盘旋着,除了惶恐不安的老百姓找不到任何目标。
要怎样隐藏一滴水?
让它汇入大海里。
陆臻拉着夏明朗冲进一间铁皮屋,没有尖叫没有人影,没有瑟瑟发抖的哭泣……空的!陆臻一愣,夏明朗已经从他身边越过。陆臻连忙拉住夏明朗手臂,低声喊道:“别跑了,先躲躲。”
夏明朗站定晃了晃,忽然仰面栽倒,重重地砸到陆臻身上。陆臻吓得连忙捞住他揽进怀里,才发现夏明朗脸色苍白如纸,半个身子都浸透了血,从指尖上一缕一缕的往下滴。
陆臻脑子里嗡的一声,刷出三秒钟的空白,然后眼前好像刚刚打开的电视一点一点地显出影像那样浮出模糊的画面。魂飞魄散中,陆臻的手指抖得厉害,哆哆嗦嗦地去摸夏明朗颈边的脉搏,情急之下怎么摸都摸不到位,指尖一潭死水,波澜不兴。
陆臻忽然抬手狠抽了自己一记耳光,双手握拳低吼了一声,终于定下神来,手指沿着夏明朗的耳根处往下滑,心跳纵然微弱却也急促。陆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种从里到外的虚脱感从他每一个细胞里泛出来。陆臻颤抖着解开夏明朗的上衣,发现伤口果然全部绷开了,略一翻动,暗红色的血大团大团地涌出来。
陆臻连忙找纱垫填进去止血,异常焦躁地在频道里呼叫方进,治疗失血性休克的医药包都在他身上背着呢。
“我怎么找你啊?”方进嘀咕。
“查我军牌!”陆臻吼。
方进听着一愣,心想逃都逃出来了还发这么大火儿,果然穆桂英秋后算帐了。
贫民窟里容易迷路,但这对方进来说不是个问题,因为他根本不需要路。
方进最后看了那个豁口一眼,愤愤地吐了口唾沫,把重机枪拆成了一堆零件。抛开这个累赘,方进就像猴子穿越森林那样穿越起破屋烂棚。
两点间什么最短?
两点间直线最短!
方进遇墙翻墙,穿家过院,飞檐走壁,动作流畅而轻巧,像是在飞一样。这是他专门练习过的一种技能,他一向自称是可以四足行走的人。
不远处,巴利维的手下们依靠装甲车的掩护终于从豁口里冲了出来。徐知着用高爆穿甲弹打瘫了其中一辆车,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放起了冷枪,战果虽然不多,但效果很明显。士兵们胆战心惊地推进着自己的搜索线,虽然把老百姓惊得乱窜,但收效甚微。
当方进摸到陆臻身边时,陆臻正在给夏明朗喂药,是的,“喂”药。可怜的方小侯爷从窗口跳入还没站稳,当场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陆臻从夏明朗身上抬起头来,唇上沾着一点水色,亮闪闪的,让方进一下子红透了脸。
陆臻显然对自己刚刚的举动毫无自觉,只是恶狠狠地瞪过来,吼道:“输液包!”
“哦哦哦……”方进如梦初醒,从背囊里掏出两包失血性休克急救用的药液。
陆臻马上抢了一包过来,拆出针头埋入夏明朗的静脉里。随即问道:“输血带呢?”
“在呢在呢……”方进一手举高药液,一边抽出一个小包。这是特别设计给战场急救用的输血针管,可以直接从健康人身上采血输给重伤员,血制品携带困难,有时候活人反倒是最好的供给源。
方进刚想拆包,劈手又让陆臻夺了过去,拆开针头正要往自己手臂上扎……
“臻儿!”方进情急之下一脚踢在陆臻手腕上:“你疯了你,你的血不能输给队长的。”
陆臻一愣,慢慢抬起手攥住自己的刘海低吼了一声。
“臻儿?”方进弯下腰试探着询问:“你忘啦,我跟队长才是一个血型的。”
麒麟内部所有的队员都做过血液配型,谁能给谁做紧急输血,这都是刻在心上做梦都不会忘记的救命稻草。
“你来,你来,快点……”陆臻急不可耐地从方进手里接过输液包。
方进小声嘀咕着蹲下身去,另拆了一包输血带给自己和夏明朗两头扎上,殷红的血液静静地穿过透明胶管。方进抬高手臂制造恰当的输血压强,只觉得两道火辣辣的视线直刺脑门,他胆战心惊地偷瞄了一眼,发现陆臻正目不转睛地瞪着他……不对,是他的血,那眼神之嫉妒之怨毒活像有人睡了他老公。
方进不自觉咽了一口唾沫,极为自卑地低下头,心想:你丫就算是现在想全身换骨髓也来不及了不是,我知道我的血没队长金贵,可你也别这么嫌弃啊!好歹他妈的我现在也是在救你男人啊……方进自己给自己鼓了鼓气,可抬头一碰上陆臻的眼神又怂了下去。
尼妈,太可怕了!
嫉妒果然是魔鬼!
但是我冤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