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真是在妄想名留青史, 做一个伟大人物。谢虞川竟没有感到分毫意外。

谢珉狂热的神情之中,周围人信任崇拜的目光之中,谢虞川面无表情的吐出三个字:“你有病。”

谢珉哑然。

他眸中升起失望之色:“你也和那些人权卫士一样目光狭隘, 坐井观天吗?”

他看别人是目光狭隘, 他自己则是格局广阔,虽然自己并没有太多本事, 但仍平等的看低每一个人——谢虞川在这一刻真实的确信,这就是他的父亲谢珉, 这个人从来就是如此。

韩乾庾死后不久,她留下的材料被自动发送出去, 那里面详细记述了谢珉违背伦理道德私自进行人体实验, 进行基因编辑的种种行为,证据真实客观且非常齐全, 警方接到材料后,欲要展开调查, 而谢珉也在这个时候意外身故,调查因他的死亡潦草收场,实验室被解散, 实验员各回各家, 并没有受到太多审查。

如今来看,他只是讨厌被束缚, 假死继续研究罢了。

“说的那么伟大, ”谢虞川问他, “你自己呢?你自己的成果, 自己享用了吗?”

“那是当然, ”谢珉自我感动的说,“为科学献身, 我责无旁贷——”

“是觉得自己太蠢,脑子不够继续母亲的研究,才只好服用了吗?”谢虞川直接的打断,话语中满是嘲意。

谢珉脸上明显升起了恼怒,他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具露出裂缝。

以他那过分膨胀的自尊心,这很容易想到,谢虞川道:“除了你,这个所谓赐福会的客人,你的忠诚支持者们,又有几个服药了?”

“我从不强迫他人,”谢珉道。

“也就是没有几个,”谢虞川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眉眼形成锋利的角度,“你目前的研究方向是靶向开发、潜能开发,试图以药物激发人脑在某个方面的最大发挥,将人当做一根柴火来烧,从而在短时间内获得最大智力和能力。”

“在场的这些人汇聚于此来支持你,也都是为了这项‘成果’。他们希望得到这项药物,但不是用于己身,而是用于他人——因为这年头真有蜡炬成灰泪始干之觉悟的人少之又少,熙熙攘攘为利而来的才是大多数。”

“所以,一旦药物面世,最大的可能是,低层人民将被迫签订各种协议,又或者直接被拐卖囚禁,当做工具来燃烧,而在场这些人,则躺在他人的劳动成果之上穷奢极欲,站在他人的尸体上纵情声色——”

“这就是你所谓的、伟大的进步?”

“还是说,这些都不过是你沽名钓誉的借口,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成就你个人罢了?”

他步步推进,字字珠玑,所用的语气和神色都如在谈判桌上一般,换任何一个人做他的对手,都要觉得赧然。但谢珉不愧是将自我陶醉修炼到了至最高境界的疯子,面对诘问,他甚至拿起一旁的红酒杯,轻轻一晃,在那如血一般的赤红倒影中,满不在乎的说:“我知道啊。”

“阵痛罢了。”他轻飘飘的说,“破而后立,天地常理啊。”

短时间的牺牲过后,从文艺到科技全领域的昌盛,时间会见证一切。

“至于我嘛,”他含着笑,理所当然的道,“我难道不值得被人讴歌被人赞颂?”

他已经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了一套自洽的逻辑,有了全然的自我认可,任谁都无法说服他。

谢虞川冷漠的收回目光,不置一词。

但这大约给了谢珉某种他无话可说的错觉,谢珉轻笑道:“其实你也知道我说的有道理,只是暂时没有转过弯来罢了——没关系,我会给你一些时间。但是我亲爱的小儿子,那时间不会太长,毕竟我的时间也不多了。我的毕生心血,交接起来,也得费不少功夫呢。”

谢虞川深深皱眉,“什么?”

“是的,是你想的那样,”谢珉用一种真诚、鼓励的眼神望着他,“我已经告诉你了,这是一项需要数代人接力的伟业,如果要有一个人来接过我的接力棒,我想,你是我最好的人选。”

“………………”还真是抬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