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奇文同志秉承送佛送到西, 送人送到家的原则,又要开车把颜航和小漂亮送回台东大学。
“奇文哥,拐个弯, 把我送到九堡铺你就回家吧。”颜航路上说。
“怎么, 有东西落了?”李奇文看着看。
“不是。”颜航摸摸鼻子, “虞浅,就是你之前见过的披萨店的老板,他也住在九堡铺, 我从早上开始就没联系上他,回去看一眼。”
“哦。”李奇文笑了笑, “那个长发的店长吧, 很有特点,印象深刻。”
“是他。”颜航说。
李奇文没再多说什么,他本来也不是阮俊豪那种八卦的性格, 把车停在九堡铺门口, 颜航抱着小漂亮下车, 背上装着小漂亮东西的书包,隔着窗户对李奇文道:“谢谢同志,回头我写个锦旗送你单位去。”
李奇文隔着窗户笑半天, 说:“不用, 我家公司是我爸开的, 不差你这个锦旗。”
“万恶的资本家。”颜航朝他摆摆手, “路上小心。”
“你也是。”李奇文摇上窗户前,说道:“再联系。”
台东市的抢险救灾很有效率,一个上午的时间, 大部分九堡铺居民全部从平房撤出来,暂时安置在外头的蓝帆布棚子下躲雨, 等着政府分配住宿。
鸡鸭鹅狗吵闹一团,锅碗瓢盆四处乱飞,男男女女满脸怨气,湿着一身衣服缩在一起,用这辈子最难听的脏字骂天骂地骂洪水。
还有人扯着路过的子弟兵,不停询问这场大水过后,政府能赔偿多少钱,能不能给他们免费换个城里的拆迁房。
子弟兵扛着沙袋从那人身边路过,就差明明白白骂一句“做梦呢”。
颜航抱着小漂亮站在马路对侧,看向灾民安置的棚子,不费什么劲儿就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虞浅坐在一堆吵嚷不停的男女老少之间,身影落寞,极其突出。
他裹了一条粉色的浴巾,驼着背,伸长腿,坐在塑料板凳上,长发还滴着水,贴在脸侧,虞浅也没动手拨开,眼睛怔怔地不知道在看哪儿。
旁边的人们拖家带口,灾害过后依偎在一起,只有虞浅是自己一个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这一刻,颜航好像突然理解了虞浅和钟大丽对所谓家和家人的执着,大概就是在这样危急关头下,天生没家的人,走到哪儿,都只能是一个人。
这是颜航第二次在虞浅的眼睛里看到破碎的脆弱,他像是被谁抛弃在这混乱之中,慌乱过后,只剩下无尽的怔愣和淡淡的惆怅。
“是长发哥哥。”小漂亮认出他。
“嗯。”颜航不再犹豫,迈步过了马路,朝躲雨棚走过去。
虞浅交叠着小腿,缩在人群深处,目光涣散地盯着鞋面,最初从水里醒来的无措已经过去,他现在脑袋发空,只在忧愁该去哪里落脚。
他在九堡铺住到快三十岁,从没想到有一天离开这,独自一人还能去哪。
说到底,他就是个消失在雨夜,也最多被新闻称之为“不明身份失踪人员”的人。
视线之中突然闯进另一条笔直的小腿,在他的脚踝上轻轻踢了踢。
抬起眼,虞浅眯起眼睛,颜航正从高处瞧着他,男孩潮湿细碎的刘海下,那双深邃的视线始终落在他脸上。
“嘿。”虞浅笑了,“早啊。”
“干什么呢?”颜航偏过头。
“呆着。”虞浅仰起脸朝他笑。
“自己呆着不寂寞吗?”颜航问。
“寂寞啊。”虞浅很慢地眨了眨眼,“我好寂寞啊。”
“寂寞就起来。”颜航抱着孩子,脚尖再次碰碰他的脚踝,朝外面扬了扬下巴,语气不容拒绝:“跟我走。”
*
找宿管拿钥匙的时候,虞浅站在男生寝室出入口,目光随着来来往往的大学生来回移动,看哪儿都新奇。
“走了。”颜航对他说,“看什么呢?”
“看看大学生活,以前没接触过。”虞浅眯了眯眼。
“这有什么好看的。”颜航带着他往104寝室走,“男大学生每天就干三件事,吃饭睡觉和装逼,无聊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