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玉这话令楚听雪怔愣许久。
二人沉默对视,最终,楚听雪有些茫然地发出一句疑问:
“……你说什么?”
“我说。”折玉微微眯起眼睛,原本就深的眸色更显阴沉。
他开口,字字句句都带着刺:
“收起你那些怜悯和施舍,我不需要。”
折玉受够了。
他受够楚听雪总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强行给他一些他不想要的东西。
更受够自己努力去争取、想要得到却难以触及的东西在他那里只是可有可无、可以随手被送出的所谓“负担”。
“施舍?”
楚听雪重复着这两个字,语气像是无奈,又像是有些伤感:
“阿玉,你是这样想的吗?”
“不然?”折玉冷冷笑了一声。
他紧紧攥起手指:
“楚听雪,少在那假惺惺地做你觉得为我好的事,我不需要。我折玉要什么东西,只要自己争来的抢来的,不需要任何人施舍。”
“……”
听见他这样说,楚听雪面上终于没了笑意。
他叹了口气:
“阿玉,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做这个掌门,真的。你并不比我差,你心性沉稳,坚毅刻苦,做什么事都认真负责,这是领导者最需要的品质,烟雨山需要你,师弟妹们也需要你,这是我认真考虑之后做的决定,不是施舍,也不是想撂担子给你,抱歉,我不知道你会这样想。”
“重要吗?”
折玉扯了扯唇角。
他并不接受楚听雪的歉意:
“你一个人这样想,重要吗?你觉得折玉并不比楚听雪差,可事实呢?折玉就是比不上楚听雪,只要楚听雪在,折玉永远都是被忽略被比下去的那一个,你怎么想重要吗?我适不适合当一个掌门重要吗?说白了,那不还是你不想要了所以随手抛给我的玩意,不就是你的赏赐你的施舍?!”
折玉这些年在心底压了太多的气,此时开了一个口,余下的情绪也尽数狂涌而出。
他呼吸有些急,看着眼前楚听雪茫然的脸,只控制不住地想用更多难听的话来刺穿他,让他变得跟自己一样痛苦才好:
“你不总是这样?楚听雪,你不总是这样?!你看不出来你那些朋友讨厌我,看不出来我也不想跟他们打交道?为什么总是拉着我去认识你喜欢的人、做你喜欢的事?为什么总是要我接受你的想法?!楚听雪,你知不知我有多厌烦你?为什么你总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别人得不到的东西?为什么你只要站在那就能让别人忽略你身边所有人?我折玉哪里比不上你?在你来之前,我也是被师尊夸过的剑道天才,我在试剑会,也能作为新秀一鸣惊人!可凭什么最后被记住的只有你?!
“我他娘的是折玉,不是什么楚听雪的师弟,不是楚听雪身边那个黑衣跟班,我是没有自己的名字自己的人生吗?我他娘的是折玉!!你知道我这几百年有多努力吗?你知道我一天要练几个时辰的剑吗?我只是想跟你堂堂正正比一场,可为什么我输了就是努力永远比不过天赋,赢了就是‘楚听雪状态不好’、‘楚听雪肯定放了水’?那我算什么,楚听雪,我算什么?!你能不能永远从我生命中消失?能不能让这世界公平一点,能不能把我本该得到的全还给我?!”
折玉一口气发泄了自己多年来的全部委屈,他脸色都微微涨红了,眼中满是血丝,怒气上了头,活像一只恶鬼,恨不得将眼前亦师亦友亦宿敌的人吞吃入腹。
“……”
楚听雪听过他的话,沉默许久。
他尽数承受了折玉的恶意与控诉,他脸色有些白,最终也只抿抿唇,有些无力地道出一句:
“抱歉啊,阿玉。”
说着,他又点点头:
“我明白了,那……那你就当我今日没来过吧,我去告诉师尊,我跟你好好比一场。”
说完,楚听雪抬眸看着折玉,像是想拍拍他的肩膀,可手抬起来,迟疑许久,又微微蜷起手指垂了下去。
他最终又同折玉说了一句“抱歉”。
而后,他转身离开,身影逐渐被竹林间下沉的湿润白雾遮掩。
折玉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