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历上的标记已经入秋了, 可气温并没有跟着跳水,尤其午后仍高居不下。
这儿的冰不是特制的,放在冰袋里化得很快, 郁延捂在额头上,化掉的水顺着滴滴答答往下淌。
他显然还没有从一只会飞的小东西敲开门、还会说人话、并且显得如此自己相当熟稔这件事回过神来,没顾得上抬手去擦。
倒是小东西见冰水从他的睫毛滴落到鼻尖,吓了一跳:“哎——你哭什么呀!”
郁延一愣, 才反应过来它说的是自己。
“我没有哭。”他解释道, “是冰化了。”
小东西点了点头:“哦。”
小东西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你这儿有没有吃的?大爷饿了, 快给我弄点儿来。”
郁延还直愣愣杵在门边。
面前这一幕太过玄幻, 比当初失明时突然看见毛茸茸的雪团子还要怪异。
这一个和宁宁完全相反, 既不毛茸茸,也不雪白。
身上覆着一层鳞甲,黑色的, 不同角度光线会折射成不同的光泽, 时金时银,颇为美轮美奂。
倒是……有点儿像阿吼。
当然,郁延怎么也不会把几十厘米的袖珍小家伙和那么巨大的阿吼往一块儿想的。
碳团团见两脚兽杵那儿杵着也没动静, 觉着幸福还是需要自力更生,小翅膀一扇,扑棱扑棱从郁延身边的空隙挤进去。
它虽然小,但有点儿胖,劲也不小。
这一挤, 把柔弱的病人挤得一个趔趄, 冰袋啪嚓掉到地上。
变小之后的世界, 原本再细微之处都会被放大无数倍。
碳团团原本就没完全习惯自己现在这副迷你号的翅膀, 平衡性有待商榷, 被这声音惊地差点没摔下来。
可怜的人类自己还晕乎着呢,还是条件反射一个箭步上前接住碳团团。
“哎哎哎你干嘛——咦?”
小东西在人类的怀抱中蓦地停止了挣扎,瞪圆了眼睛。
印象中人类的体温的确比自己高,是那种让龙感到舒服的温度。
但现在明显是滚烫了。
龙与火相生相伴,很熟悉这种高温。
它不应当出现在人类身上。
上一次,这个人类体温这么高,很明显是生了病。
难道现在也在生着病?
郁延本来就很不舒服,刚才的动作太猛,眼前发黑,头晕得厉害,差点倒了下去。
碳团团赶紧呼哧呼哧掀着小翅膀,从另一个方向抵住郁延:“站好了,别倒啊!”
它再一次痛恨自己究竟为什么变得这么迷你。
原本尾巴轻轻一甩就能把两脚兽放在任何想放的地方,对方在它的操控下轻飘飘的,像片叶子。
此刻却要用上吃奶的劲儿才能撑得住人类,黑黑的小脸蛋都涨红了。
真是太……太丢龙了吧!
还好郁延扶住了桌边,缓了缓,坐在床边,疲倦地抬眼看向那个上蹿下跳的小家伙:“谢谢你。”
虽然它才是导致自己差点摔倒的罪魁祸首。
碳团团终于察觉到了人类的不对,脸上红得不正常,嘴唇却苍白得没有血色,看起来的确是生病了。
碳团团并没有安然接受他的谢意。
上回两脚兽被血镰伤到以后,它能够用唾液治愈他,但那是外伤。
这样身体内部的病,它无能为力。
它到处看了看,发现冰袋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
它记得,刚才门打开的时候,人类正用这个东西摁在脑门上。
虽然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但拿给他一定不会出错。
碳团团用爪爪勾住冰袋,刚要飞起来——很不幸,薄薄的袋子被它变小却没有变钝的爪子勾破了。
半化的冰块哗啦啦淌了一地。
啊哦。
闯祸了。
郁延目睹了一切,叹了口气:“没关系,你放在那里吧,我一会收拾。”
小家伙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惴惴不安,嘴上还挺犟:“我、我是想为你好……”
“我知道。”郁延说,“所以我说,没……咳咳……没关系的。”
他原本声音就柔和好听,生了病之后更是添上一丝憔悴。
碳团团本来没觉得自己有多么大的罪过,听他这样子,反而内疚了起来。
但下一秒它又理直气壮地想,都怪你,非要乱跑;看,不在我身边,生病了吧。
完全忽略了在身边也生病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