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恺尘从云中醒来, 满目纯白的光晕。
他下意识朝周围看了看,的确到处都是符合孩童幻想的、软绵绵的云朵,身下的那朵还晃了晃, 又蓬又松, 比皇宫任何一张床垫都要舒适。
任何一个人看见现在自己身处位置时, 都会和他有同样的反应:我上天堂了?
他揉着额头思考着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谢狄川, 舰队,苏跃连……
哦对了,他本是和纪攸在银铃-西格玛一起等待死亡降临来着。
结果, 死亡没等到,等来两人一鸟。
既然自己在这里, 那小叽呢?
谢恺尘惊起, 却因为云朵太软而重新陷下去。
云朵不满地跳了跳, 似乎在彰显自己的存在,也似乎在警告他不要乱动。
“谢先生。”
一个听不出性别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
事实上谢恺尘几乎没有被“谢先生”这样稀疏平常的敬称称呼过,他无论在哪里, 帝国之内, 阿尔法象限之外, 他的身份永远是“太子”和“人类帝国的太子”。
大多数人叫他太子、殿下和太子殿下, 父亲叫他恺尘,小的时候母亲叫他小尘。
就连他的凤凰, 也有专属的昵称。
“谢先生”实在是一个很新鲜的叫法。
谢恺尘回头, 看见一个戴着面具的白衣人,正冲他微微躬身:“神域不得急躁, 还请您慢慢起身。”
……神域?
见识过太多不合理之事, 很久以前也是无神论者的太子彻底对此麻木了。
他都养凤凰的, 他的凤凰都会变人了, 还有什么不可能。
谢恺尘又想起那个步步生莲的、神明一样的来者。
难道就是神殿的主人?
那既然祂把自己带回……
……所以说他真的死了是吗。
总之,先离开这朵云再说。
他在面具人的注视下,放缓动作慢慢起身,成功离开了云朵。
这朵云又左右摇摆了几下,飞走了。
谢恺尘低头,看见现在的“地面”仍然不是实体,而是由浅淡流动的雾气组成的,脚踝以下都看不太清。
不过他发现自己的鞋子没了,衣着也有改变,同样是一身素净的白。
看来,神域的主人很喜欢白色。
祂本人身着华贵白袍,带着的两个下属一个同样是白衣,另一个的羽毛也是白的,现在这些“工作人员”也是同样。
纯洁的、静谧的、庄严的白色。
更像天堂了。
就是这一个个的都不大像天使,祂本人和传闻中长胡子的上帝老头儿更是相去甚远。
面具人再度开口:“谢先生,我叫弥映,您在神殿的事务暂时由我打理,有什么问题您可以问我,但我会根据情况回答。”
谢恺尘:“……”
谢恺尘:“纪攸在哪里?”
弥映:“这个,我不能告诉您。”
谢恺尘:“这里是哪里?”
弥映:“神域。”
谢恺尘:“神域的主人是什么人?”
此前语气没有任何波澜起伏的弥映说到这个话题,声调竟然有几分激动:“陛下……陛下祂是伟大的诸神之神,是万千世界的造物主,是万事万物的起源与终点,是这世间最初的光——”
也算是个意料之内的回答,但谢恺尘还是觉得自己见到造物主这件事略显离谱,忍不住问:“……包括人类?”
弥映又恢复了那种无起伏的调调:“是的,每一颗星球,每一个人类,每一滴雨露、阳光、花朵,都是祂所创造的。”
谢恺尘想到什么:“那,也包括凤凰吗?”
弥映再次选择性忽略了他的问题,突然做出一副倾听远方的姿势,片刻后再度躬身:“请您随我来吧。祂想见您。”
谢恺尘一愣。
祂,是指这位神明吗?
他还以为死了之后每个人派一个类似于弥映这样的天使带进属于自己的天堂之后,时间就此凝固。
没想到还有见到神的机会?
见到了,可以申诉再多活几年吗。
弥映挥了挥手,召来一团云,示意谢恺尘上去。
这种异界的出行方式对于与科技为生的人类真是一种认知上的挑战,光是保持平衡就很困难,毕竟云太软太软,站上去就很容易东倒西歪。
不过反正这里没有别人,或者说反正他也“死”了,不需要再处处维持着皇室和太子的礼仪。
谢恺尘干脆坐了下来。
弥映随后走上漂浮的云团,但这家伙站得就很稳,仿佛那不是松软得像刚出炉的面包一样的云,而是平整坚固的地面。
谢恺尘以为这云会像飞行车一样带着他们开往神所在的地方,没想到的是,弥映只是低声嘱咐了一句“请您坐稳了”,大片雾气迎面而来。
下一秒,已经来到全新的地点。
……看来它并不是一个载体,而是通道。
谢恺尘走下云朵,这次熟练了许多;仰头望着这恢弘庄严的一幕。
这殿堂空空荡荡,大到没有尽头,以他所在的方向左右两侧笔直整齐地排列着各十二根高耸的柱子,顶端和末段都隐没在云雾中。
这些梁柱仿佛撑起天地,上面的花纹繁复,柱子中间有巨大的风帆相连,纯白的帷幕将没有边际的殿堂又连成了一个整体。
圣柱的最前方,是不知通往何处、漫长的、没有尽头的台阶,仿佛登上去,就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新世界。
弥映道:“这里是神殿,走上天梯,陛下就在上面等您。”
谢恺尘:“你不去吗?”
弥映:“我的级别还不足以进入神殿。”
谢恺尘竟然从他平铺直叙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羡慕。
其实这福气他也可以给他的。
弥映说完这话就消失了,留谢恺尘一个人站在广袤孤寂的神殿之中。
……比人类还要不靠谱。
好在太子随机应变的能力还是很强的,既然没有其他去处,不就是爬楼梯么,听起来也不是多困难的事情。
或许是神域之内人的身体情况发生改变,或许“死”了之后许多感官就消失了,这无尽天梯攀爬起来并不累。
就是太多、太久,没完没了,他觉得已经踏上几千级,抬头一看,仍然不知哪里是终点,叫人容易产生质疑和绝望。
已经是进退维谷的局面了,也没法再下去。
谢恺尘叹了口气,认命地继续往上走。
他在攀天梯的过程中,想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