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鎏宫。
“你的意思是,红外感应也探测不到?”谢恺尘拧起眉心,“精神力波动检测仪呢?”
“是……是的殿下, 所有能用的仪器我们都已经试过了。”
技术人员和御林守卫的负责人面对着太子的威压瑟瑟发抖, 很想抱头痛哭。
他们已经用尽了想的到的各种办法, 可就是怎么也找不到那只小鸟。
只是一只小鸟儿而已。
这些被喊过来查监控的人并不是鎏宫的人, 不晓得太子对这只小宠物有多么疼爱,暗自惊奇殿下怎么会对这件事情如此恼怒。
果然那些暴虐的传闻都是真的吧。
太子哪怕丢了一根针,也要所有人陪葬——
啊啊啊, 好可怕!
但同样,这不过是一只小鸟, 就算长了翅膀又能飞多高呢?
皇墙森严, 除了寝宫以外到处都是监控, 说是天罗地网也不为过,怎么会就是找不到呢?
难不成还能直接蒸发了?
中控AI的画面上显示,纪攸在离开他们举办Party的典礼之后, 先是回了太子的卧室, 接着顶着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飞了出来。
他们还找到了目击者, 据说那玩意儿看起来像衣服。
裴桉走过来弯腰查看视频, 笃定道:“这就是殿下的大氅,领口有星环的那个。以前你把小不点送到我这儿来的时候, 他也总是喜欢睡在这里, 他对你这件衣服格外钟情。”
谢恺尘也记起裴桉曾经跟他说过的那些凤凰独自彷徨的时候,失去灵力, 愈发透明, 像是要化作泡沫的小人鱼。
心脏一阵疼痛的同时, 他愈发懊恼。
不结婚这件事, 应该说得再清楚一点就好了。
如果他讲得足够清楚,父亲就不会擅作主张,也不会在小家伙生日的这一天给他这么大的打击。
老皇帝同样不理解,为什么平日里性格很好的小鸟突然一言不发飞走,而自己的长子不仅连未婚妻看都没看一眼,甚至和他都不太想说话。
谢鸣风虽然上有哥哥,下有弟弟,但他家构成情况特殊,一般来说是轮不到他来担任中间调解人这个角色的。只是今天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两架相似的锈蓝色轮椅并排在一块儿,谢鸣风偷偷瞄了好几次面纱后面没有丝毫表情的艾丽娅小姐,心中暗叹一声,不自由的婚姻都是可怜人啊。
还好自己不用结婚。
监控仪放慢到0.2倍速,自动追踪那团黑衣服。
只是这些检测装置一般只用来检测有生命的物体,一件衣服是很难在芸芸众生中定位的。
按理来说,衣服下面裹着的小鸟应该同样能感应出来热源或者精神力,但是仪器就像坏了似的,什么也没显示。技术人员也不明白到底怎么了。
唯有知情者清楚,凤凰作为神禽,不管是所谓生命力的构成方式,还是类似于精神波动的灵力,都不是普通仪器能够锁定的。
他们不得不抛弃花里胡哨的手段,仅凭摄像头捕捉到的画面来搜索。
终于,将军侦察的老本行派上了用场。
乔拣指着屏幕右上角一点微弱的黑色:“小攸是不是从这里飞出去了?我的意思是离开了皇宫。”
御林守卫比当事人更先惊出声:“啊?离开皇宫?”
“这个墙壁的花纹已经接近于皇宫之外的地方了。虽然有一条护城河,将皇宫和市区阻隔,但他毕竟是只鸟,随便飞飞也就过去了。殿下认为呢?”
谢恺尘盯着那个黑点,眉头紧皱。
小凤凰自从来到母星之后,或者说被接回皇宫之后,时时刻刻和谢恺尘待在一块儿,从来不会自己乱跑。
就算又去了疗养星和荒星,那也都是在太子的带领下。
今天竟然敢一只鸟到处乱跑吗?
离开皇宫,偌大的母星人生地不熟,他还能去哪里呢?
……不过,现在不是批评小朋友离家出走的时候。
孩子的教育可以以后再说,可是这样冷不丁的跑出去,面对外面慌乱的世界会遇到怎样的危险,那才是作为家长最关心的。
技术人员已经调出了皇宫周围的地图,在光屏上展开,手指拂过一片区域将其点亮:“殿下的小……灵宠殿下,很有可能就是顺着监控盲区飞到了这里。”
一直在人群之外默不作声的女助手米娅,看着实时显示出人群熙攘程度的地图,轻轻地“咦”了一声。
裴桉转头问她:“有什么发现?”
他这一句话带着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女孩身上。
原本性格就腼腆的小姑娘面对着众人询问的目光更是结巴了起来:“我、我……”
裴桉看了眼谢恺尘。
如果能将情绪实体化出来,那么太子殿下此刻心头熊熊燃烧的大火,大概能把整个皇宫都烧了。
他用上平日里从不会有的安抚口吻:“没关系,你说,不会怪你的。”
米娅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我、我记得这里……就是人最多的那里,今天应该是有一些民间自行组织的花车活动和集会。”
众人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就是觉得啾宝……啊不,我是说崽崽,会不会被这些没有见过的东西吸引过去呢?”
奶啾虽然离开皇宫时很伤心,但是小朋友的情绪总是很快就能被转移,说不定发现了那儿密集的人群和许多从来没有见过的新玩意儿,就会凑过去看了。
“很有可能。这样,派人去……”
裴桉的话还没说完,噎住了。
心急如焚的太子哪能等到别人去找,已然接过仆从递来的便服,匆匆离开。
老师的声音在后面追出去:“殿下,要小心别被人发现了——”
*
此刻,巷口。
小凤凰的脚链上的翡翠石碰撞发出的声音清脆悦耳,那颗琳琅球不仔细看的话,更像颗铃铛,
但它发出来的声音很小,事实上一开始对面两个男人并没有注意到。
只不过眼前这个漂亮少年的色彩构成是很简单的,除了大衣上的黑,长卷发的淡金,全身雪白得没有一丝杂色。
这就让脚踝上多出来的那抹鲜艳的红,显得格外扎眼。
“咦?”矮胖男松开纪攸的手,转而伸向他的脚,“这是个啥?”
新生的、过去从未有过的双腿是凤凰眼下最敏感、也是最碰不得的部位。
矮胖男的手既丑陋,温度又高,在碰到他的小腿时,纪攸心头涌起无比恶心的膈应。
小鸟儿虽然喜欢跟人类贴贴,但不是这种心怀不轨的坏人。
更何况,坏人现在还把目标放在他的脚链上——那可是饲主送给他的定情信物,怎么能被这种坏蛋玷污?
那颗小小的翡翠里贮存着太子的精神力,此刻它感应到了威胁,绿色的宝石周遭悬浮起白金色的光。
谢恺尘的S级举世无双,本该能够对任何其他等级的精神力造成威慑和压制,哪怕是同样强劲的A级、A+。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选用这种东西来作为小鸟儿的贴身护符。
只有一种情况例外。
那就是,面对的人精神力在E级以下,波动几近于无。
——简单来说,根本没有精神力。
进入大宇宙时代之后,人类各处征战,冲出太阳系和银河系,受到在古母星上从未有过的辐射;再加上与各种高等智慧种族的融合,与非智慧异星生物的接触,漫长的交流过程中,人类的身体构造逐渐发生了变化,并于数百年前,将种种改变固定在了最高形态的显示,也就是进化出了精神力。
然而就像财富和权利没有平摊到所有人身上,这样迈向高等文明的进化也并不是在所有人身上都出现。
帝国公民在六岁接受精神力等级评定,90%的公民精神力会分布在A、B、C、D四个等级中。
谢恺尘这种S级是人类史上空前绝后的记录,如果不把他这种特例中的特例包含在内,另外10%则是E级,以及连E级的下限数值都检测不到的小部分群体,又称无精神力人种。
由于精神力等级与各方面能力是相辅相成的,帝国通过“晨星计划”等措施将全象限内有天赋的人才通通招揽至母星和母星星系。
反过来,那些无精神力人种大多分布在偏远星球。
好巧不巧的是,今天这两个男人正是那E级都不到的两员。
如果太子本人在此,那么在他使用精神力的时候,是能够对无精神力人种造成伤害的。
但是仅有他部分精神力在时,无法对其产生震慑。
那些白金色的流光在两个男人看来,也只是将这颗宝石更加明显地凸显出来罢了。
矮胖男拨弄着铃铛,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发大财了啊老弟!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等级的翡翠。你知道这玩意能值多少信用点吗?说不定比这小东西都高!”
在他看来买一送一,今天绝对是天降横财。
瘦高个比他谨慎得多,皱眉道:“既然你都说了,这玩意儿贵得不得了,你怎么不想想,能送他这种贵重装饰,他主人得有多喜欢他啊?这要是发现他丢了,不得把整个首都区翻个底朝天?”
矮胖男听了他的话也有些犹豫。
问题是,无论是这漂亮的小美人儿,还是这珍贵的宝石,现在都握在他的手里。
哪有人会把已经得到手的东西轻易地再交出去呢?
两人的腕机同时响起来,在别处的同伴提醒时间不多了,他们舰船很快就要起飞。
“哎哎哎,算了,我们干这行呢,就是得冒险。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先把他带走再说。只要我们离开母星星系,管他什么有钱有权的,那都不可能查到我们。”
矮胖男想开了,再度拿起注射器,准备把人先弄晕了再说。
少年还在不断反抗,需要另一个人来帮忙按住。
见同伴还杵在那儿,矮胖男再度哄劝:“来搭把手吧老弟。你就算不想想你自己,也想想你闺女啊。她不是想去那个贵族学校上学吗?说不定干成这一票,别说那家学校了,无论哪里也任你挑选呀。”
提到自己的女儿,瘦高个犹豫了。
他闺女也是十六七岁,面临上高中的关口,想去一所花销巨大的贵族学校。他就这么一个孩子,想尽可能满足她的所有愿望。
表面上也是个光鲜亮丽的好父亲,背地里在做这种贩卖人口的罪孽勾当。
他经手的也都是差不多大的少男少女,甚至遇见过和女儿同一天生日的,然而从未心生怜悯,对钱的渴望已然泯灭了人性。
想到女儿失望的表情,瘦高个重新下定决心。
他在男孩幼兽般惊惶的目光中走过来,这时,矮胖男又了新主意:“要不咱们先把这宝石弄下来吧?万一人带不出去,好歹也没人财两空。”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他俩分工合作,瘦高个强硬地按住少年的小腿腿骨,矮胖男负责去拆脚链。
原以为不过是根形状特殊点儿的绳子,连剪刀都懒得找,直接上手拽。
绯红藤蔓从休眠的状态中被强行刺激苏醒,悚然发现有人要撕扯它,还要将它从小神明身上剥离——这种事曾经差点发生过一遍,它绝对不会让它嗯发生第二遍!
藤蔓用尾端勾住那个它知晓要保护好的小球,妥帖地不伤到凤凰的同时,尖刺像一张张开的嘴,狠狠的冲着男人的手指咬下去。
哼哼,让你看看本大爷的威力!
长在醴泉井边的时候,它无坚不摧,连玻璃都能轻松割开,更别说一个胖子满是脂肪的皮肉。
男人触电般收回手。
他反应还算快,没有划太深,血珠滴落下来。
他以为是纪攸藏了什么暗器,刚要发怒,瘦高个竖起耳朵,听着附近忽然嘈杂起来的动静,催促道:“没时间了,花车快到附近了,到时候人多就没法收场了。”
矮胖男忿忿地把伤口在衣服上随意抹了抹:“行吧,算你走运,先带走再说。”
他抓住纪攸的手臂,后者想缩回来,却被箍得生疼;用力推也没有推动。
少年挣扎起来:“不要……”
瘦高个趁同伴钳制住纪攸的形容,接过注射器,扎向男孩的颈侧。
那是什么?
被碰到会怎么样?
自己会被这两个人带走,然后,然后像他们所说的,卖到陌生的地方去吗?
然后……
会不会,再也见不到约阿诺了?
与饲主分离的恐惧比被禁锢更盛,激发出凤凰心底最深层的畏怯。
“别、不要——不要碰我!”
他再度剧烈挣扎,终于唤醒了沉睡的自我保护机制,自被陌生人碰触的地方溅出一道灼目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