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海完全没想过会听见这些话。
眼前的少年尖锐凛冽,戾气张扬,除了发自内心的厌恶,一个年轻人不会表现出这么强烈的攻击性。
有一瞬间,钟海怀疑自己做错了什么。
但看韩深下一秒打算拧开病房门跟庄念莺当面对质时,钟海的反省烟消云散,向旁边的医生求助。
“按住他!别让他影响病人!”
“没影响,我就想跟她说句话。该死的死该活的活,休想把过错安在陈尘头上!”
在钟海眼里韩深几乎成了暴徒,但韩深觉得自己毫不冲动,他只想冷静、理智、客观地想问问庄念莺为什么。
你他妈为什么这么对你儿子?
陈尘背抵门,双臂环腰给韩深抱在怀里,制止他的攻击性动作,声音沙哑:“别进去,她在休息,她病得很重。”
庄念莺再经不起任何伤害。
听到这句话韩深沸腾的脑海终于冷静下来。
韩深怀疑自己任性了,而动作停止后,迅速被身后的医生护士趁机拉扯手臂和腰部。
韩深不得不往后退,下一秒重新被陈尘抱回怀里。
“别碰他。”
陈尘声音疲惫却坚定。
他盯着医生和护士,也看向钟海。
钟海圆眼镜下的目光躲闪起来。
刚才韩深的话对他形成了很大冲击,面对陈尘这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莫名,他竟然产生了难得的心虚感和畏惧。
“干什么你们?!”楼道安保人员过来了。
陈尘抓着韩深的手腕,开始朝楼下狂奔。
不停旋转,奔跑,过了1楼开阔的广场,匆匆而过的行人。跑出医院,沿大街跑了段距离陈尘才松开被汗水润湿滑唧唧的手。
耳朵里刺啦一片杂音,陈尘撑着膝盖盯着川流不息的马路,想刚才韩深那些话的意义。
争论吗?
示威吗?
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反抗和冲突,他们会这么觉得。
所以韩深的话摆明了挑事。
但说白了事也挑了,这母子关系能更烂吗?
想象不到。
自己隐忍难说出口的东西,韩深替自己说的掷地有声。
算赚了。
本来担心激怒庄念莺和钟海导致处境更加艰难,陈尘突然觉得无所谓。
被强行按头承认错误的体验还少吗?
回身,韩深站在行道树下,余晖自背后给他高挑的身影镀了一层绒光,正拿纸巾擦拭指骨的血,动作暴躁得仿佛手指没长痛觉神经。
——这是为他打架受伤的小朋友。
陈尘突然觉得尽管自己拥有的不多,但韩深的存在已经让他非常满足。
他抓住韩深的手,对方躲了一下,就让他牵着了。
陈尘疼惜得似乎快吻上这些伤痕,韩深没事人似的抽出手:“再看?伤口都痊愈了。”
“回医院检查吗?”
“算了,这医院我不想进第二次。”
简直噩梦。
陈尘去街道对面药店买药。
消毒,贴创可贴。
坐上长椅,韩深低头,看见陈尘浓秀的长睫底下目光专注,弯腰捏着指骨细心清洗创口。
莫名像骑士向公主献吻手礼。
韩深转过视线看马路,手垂下去。
公交车摇摇晃晃驶过,车上的人也看着窗外的风景。
少年一手揣在衣兜,头抵住长椅直犯困,身体姿态极其不耐烦。而坐在身旁的另一位少年边安慰他的情绪,边心无旁骛地牵手打理他的伤口。
夕阳光影分割出浓烈的栅格,两人周身染着薄光。
药店外长椅的角落逼仄,却包含了整个世界。
陈尘贴完创可贴,看向医院楼层的某一间。
韩深摸他额头轻轻拍了拍:“回神了。”
陈尘嗯了一声。
“不能永远抑郁,会有新的好生活。这句话你跟我说的。”
陈尘露出回忆的神色,随后淡淡笑了:“是吗。”
这幅温和无力的样子让韩深无可奈何,这段时间陈尘给他的印象差不多都这么毫无力量,阴沉忧郁,落落寡欢。
“回去了。”韩深起身拉了拉鞋跟。
陈尘往垃圾桶丢了纸巾,说:“回哪儿?来我家好不好。”
韩深点头:“好,晚上吃什么?”
“先去超市逛逛,买点东西。”
上次跟陈尘逛超市是组里野餐,这次纯粹为买自己想吃的,韩深兴致高了一点,东看看西看看。
到水产区,陈尘问了两句没听见答应,回头见韩深正跟水箱里的大鳌虾面面相觑。
“你好像很喜欢这虾?”陈尘走过来。
喜欢谈不上,韩深没转移视线:“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