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伊集院抓包了,慈郎难免有点慌乱。
要实话实说吗?是因为不理解为何要特意前来此地写遗书,才总是看着伊集院。
这样挑明的回答,似乎有窥探伊集院内心隐秘的失礼感,可能会败坏伊集院的心情。
是的,慈郎能感觉出,伊集院现在心情很不错。
不论是颇为放松的肢体语言,还是好整以暇的神态,都说明了这一点。
准确地说,眼前伊集院的姿容,就像一个前来度假放松之人应有的样子,而不像是来写遗书的。慈郎顿时理解了风早婆婆为什么说“少爷面对死亡太过坦然”。
尽管慈郎还不能理解,但他不想刚入住温泉旅馆就破坏伊集院的心情,而且他答应过风早婆婆要照顾好伊集院,于是他努力想该怎么转移话题。
矮桌上,砂锅炖出了咕嘟咕嘟的声音,是日式火锅的温馨感。
耐煮时蔬、海鲜和木棉豆腐在滚烫的白色骨汤中可爱地抖动着,更多随烫随吃的食材整齐地码在一个个瓷碟中,数目众多。
伊集院坐在矮桌边,正看着他。
迎着伊集院的视线,慈郎硬着头皮走到矮桌边,一样在无腿扶手椅上坐下,抓起筷子,努力不心虚地说:“我饿了。我们开动吧。”
“原来如此,”伊集院故意道,“所以,你这两天总是看着我,是因为你饿了?”
慈郎也知道自己转移话题太差劲,却没想到被伊集院强行连起来,扭曲成了这么引人遐想的意思,急忙道:“我没这么说。”
伊集院一本正经地驳回:“你刚说的,‘我饿了’。”
慈郎只得反驳:“那不是回答啊!”
猎物自己撞到了树上,伊集院慢悠悠给自己倒酒:“哦?那回答是什么?”
话题跳回原点,慈郎说不出话。
“没有其他回答?所以还是‘饿了’?”伊集院的声线还是那么冷漠,却带着说不出的戏弄感,“饿了就吃吧,请。”
又是这种被坏心眼的猫全面压制的感觉。
慈郎郁闷地看伊集院一眼,做了个深呼吸。
这是六千万日元的债主,这是他答应风早婆婆要照顾好的少爷,不生气,不生气。
慈郎挟了筷木棉豆腐,吹凉入口,真材实料熬出的骨汤已经足够鲜美,微甜的白味增增加了风味,而浸满如此汤汁的木棉豆腐简直是让人欲罢不能。
“好吃。”
听到慈郎诚实的感慨,伊集院也拿起筷子,挟了一片白笋。
容易料理却又很美味,可以一边聊天一边随意往锅里丢入食材,适合一家人围在被炉边度过悠闲时光,这就是火锅的魅力吧。
反过来说,一个人吃火锅,就有种孤独的感觉,不是说不可以,而是按照常识来讲,日式火锅通常就是会出现在家族团圆的冬日画面中,所以潜意识里就会那样觉得。
已经很久没吃过火锅的慈郎,本来只是拿饿了当说辞,结果吃起来,才感觉到是真的饿了,又或者是真的太怀念火锅的味道。
伊集院正好放下筷子,看了看慈郎,端起酒盏,看向纸门外。
慈郎顺着伊集院的视线看去。
纸门外,弦月如钩,微微冬风将细雪吹入檐下,落在屋廊边缘,被温泉散发的湿热气息融化,木地板潮了一大片。
因为有地暖和中央空调,欣赏着这样的景致,却丝毫不会受冻,真是奢侈。
慈郎将视线落回伊集院身上,身穿黑色浴衣,独酌着的伊集院,有种从容的落拓感,明明是个大财团的董事长,看上去却像个流离天涯的武士。
一个人喝酒,不会很落寞吗?
他的那副碗筷边,也有一个酒盏,于是慈郎拿起酒盏,向伊集院说:“我也想喝。”
伊集院却低笑一声:“不行。”
如果伊集院是严肃拒绝的,慈郎也不会厚颜继续,可伊集院是这样低笑着,好像慈郎说了什么好玩的话似的,于是慈郎不解追问:“为什么不行?”
“嗯,”伊集院挑眉看他,“因为你酒品不好。”
这就是污蔑了。
他在公司任职时,可是以酒品人品绝佳着称,就算喝醉了,也不会乱说话,而且回到家还能自己照顾自己,包括煮醒酒汤,简直堪称社畜典范。
慈郎不服气道:“我哪有酒品不好。”
“那你想起来,你手账里的契约书是怎么签的吗?”伊集院有理有据地问。
对了,还有这事。
完全想不起来。
慈郎无法反驳,只能无力的辩解:“那是意外情况。”
他不再说话,刚才一直拒绝他的伊集院,反而拿过他那边的酒盏,给他倒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