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上野自由, 前卧底搜查官,任务失败归来后,坚称与自己同期卧底的另一位搜查官已经为组织所策反, 但因证据不足且证词疑点颇多,最终被调职于警备企划课下属的图像情报分析室。

近三年后,随着组织中那个背景神秘的调酒师真实姓名的揭露,一段尘埃未定的往事浮出水面。

诸伏景光的大脑冷静运转,将有关上野自由这个名字的资料一一细数, 望着那张笑容温和的脸时, 他的眸子暗了暗。

他一直都清楚上野自由必定还藏着什么关键性的情报, 而今日冒险约见神津真司,想从另一方亲历者那里得到一些更加隐秘的情报也是重要原因。

“你们从上野那里已经得不出什么情报,于是铤而走险地找上我, 毕竟这世上除了上野,最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无非就是我了。”

神津真司姿态坦然, 无所谓道:“或许还有一些其他因素驱使你们做出这个决定, 比如试探一番我的态度, 虽然无法付诸信任, 但是说不定能够重新收为己用, 在组织里不清不楚地待了这么多年,一定还知道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情报吧。”

“再比如,因为掌握的情报有限,所呈现出的局面让极少的一部分人产生一些错误的认知以及微妙的……”

神津真司抬步走向巷口, 下一秒不出所料地捕捉到了逆着光站在巷口的那个人本能地警备起来的姿态,他浑然不在意地走了过去, 慢悠悠地说出一个词:

“同情心?”

“你是在同情我吗?”他凑近那张在逆光下看不清神色的脸, 语调轻快:“还是说, 其实你抱有着什么不该存在的私心?”

诸伏景光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毫无疑问,你是个非常优秀的卧底搜查官。超越常人的信念感让你很难被轻易打动或产生动摇,即使仍旧保留着感性的一面,但是为了贯彻正义你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一些东西,真正理性地、置身事外地权衡利弊,找出最优解并付诸于行动,即使将自己作为筹码或者置身险境也无关紧要。”

“你们的管理官也很清楚该派谁来接触我,你无法承认自己的私心,不过我倒是不太忌讳这个。因为我对你存有私心,所以你此刻才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与我对话,但凡换一个人来,那颗子弹都不会发生一丝一毫的偏移。”

神津真司耸耸肩,即使没能得到任何回应,也不影响他含着笑意继续说道:“我当年的射击课可是满分啊。”

诸伏景光丝毫未动,他沉默地审视着与自己距离极近的那双墨色的眸子,缓缓开口道:“你想表达什么?”

“来做场交易吧,苏格兰。”

他们定定地对视了一会儿,诸伏景光率先别开了视线:“我有拒绝的余地吗?”

“没有。”神津真司看起来心情甚好,他退后了一步,主动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欣然道:“真高兴你这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时间恍然回到了两个月之前,身处组织严密的监视之下,面对态度、立场和目的皆模糊不清却又处于绝对有利位置的神津真司,出于各种因素叠加的考量,妥协最终成了唯一的选择,他整理好心情,抬眸看向那个金发青年:“你能给我什么?”

“那就要看你想要什么了。”

诸伏景光面无表情,一字一顿道:“真相。”

“我要你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果然是想知道这个吗……”

神津真司有所感应似的抬头看向天空,狭小的巷子将昏暗的天际切割成了一块方方正正的幕布,他莫名笑了一声,不像是今日所维持的尔雅和率然,反而像是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

诸伏景光随着对方的动作仰起头向上看去,一只飞鸟恰巧从他的视线中滑过。

“所谓的真相,不过就是一个局罢了。”

“局?”诸伏景光侧头,立刻追问道:“什么局?”

恢复记忆后再度站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小巷里时,耳后铁棍划破长空的声响仿佛近在咫尺,神津真司不由自主地抬手揉了揉左肩,他没回答那个问题,而是慢悠悠地讲起了一段故事:

“很久以前,有一个孩子出生在组织里,他从小便见证了这个世界鲜为人知的另一面,长大后,他被选中作为卧底进入警校,毕业后又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一名警察,当组织不与他联络时,恍惚间他看起来真的就只是个前途一片光明的警察。”

“但是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他背后隐藏着的黑暗,不知道是源因哪个契机又是从哪一刻起,他开始憎恨起这个让他永远无法真正站在阳光下的组织,却又不得不去接受这一切,直到某一天,他隐秘的想法终于还是被组织勘破,在绝境之下,组织状似大发慈悲地给了他另一条路。”

“另一条路?”诸伏景光不由自主地复述起这几个字眼。

“——成为一个局中的一枚棋子。”神津真司的声音忽然顿了顿,神色晦暗不清,似乎有些感慨:“不,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是组织的一枚棋子。”

“组织告诉他,只要他配合完成么某个计划,就允许他脱离组织,他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在那之后,他通过各方面选拔,抓住一切机会成为了一名卧底搜查官,又按照计划的要求以卧底之姿重回组织。”

“你的意思是说……”诸伏景光的眉头紧皱,有些迟疑道:“卧底,又成为了卧底?”

“你对上野自由这个人了解多少?”

诸伏景光接下来未说出口的话顷刻之间被堵在了喉咙里。

神津真司忍不住笑起来:“苏格兰,你不会以为这是我吧。”

不待对方再开口,他话锋一转:“如果是我站在那个处境上,我只会用尽一切方法向上爬,等到拥有无人敢质疑的权力和地位时,自然就能成为无法逾越的胜利者。”

“即使违背正义?”

神津真司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轻描淡写地反问道:“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书写正义,不到最后一刻,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是正义的呢?”

曾经代号苏格兰威士忌的男人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反驳,但是他的神色看起来对这一理论极为不认同,神津真司也不在意,将有些走偏的话题转了回去。

“上野自由稍年长我几岁,但是作为卧底搜查官来说,我比他更早潜入组织,也说不好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前辈。那个人很复杂,既坚强又软弱,有时候果断得让我刮目相看,有时候却优柔寡断得令人咋舌。”

“这就是上野自由,他最初的名字已经无从考证,不过他或许也早就将这个新名字当作自己真正的名字了。”

【“他才是该出生在那里的人。”】

诸伏景光的脑海中突然闪过这句话,他定下心神,问道:

“所以,那个局究竟是指什么?”

“别急,我还有另一个故事没讲。”

神津真司的声音忽然变得有点飘渺,明明近在眼前,听起来却仿佛来自远方,比起讲起前一段故事的淡然,讲述第二段故事时他的神色里多了几分温情,于他而言,那的确是一段掩埋在灵魂深处的回忆。

“一位向往自由的大小姐意外邂逅了一名年轻的警察,他们仿佛命中注定要相爱一般迅速坠入爱河,纵使有诸多阻力因素,他们仍旧没有放弃这段感情,在反对声中结婚生子。”

“身为警察的父亲在执行公务时意外身亡,母亲承受不了这个打击最终选择了自杀,他们的孩子决定子承父业成为一名警察,他顺利地进入警校,毕业前夕又接受了来自公安的邀请,成为了一名卧底搜查官。”

这段话与资料中显示的神津真司的过往基本吻合:父母相继过世,考入警校,优秀的个人素质让公安注意到了他,进而被邀请成为卧底搜查官。

“苏格兰,你知道什么叫做宿命吗?”

诸伏景光从思索中分出部分注意力,“我不信那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