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蒙中依稀闻见茶花香气,叶千琅方知自己又活过一遭。
本就过着在刀尖上营生的日子,奈何桥边巡回几番,阎王殿前常去常往,却没有哪一回像这一回般痛得如此刻骨分明,便是睁眼醒来的这一刻,仍似有万把钝刀齐齐在身上切割,痛得天昏地暗,完全难以动弹。
血仍未止住,一丝血腥气渗入幽幽花香之中,竟独有一番旖旎浮艳之感。
“醒了?”觉出对方已经醒来,寇边城仍未撤去输送真气的双掌,掌心间白光翻涌,额前不住有汗水沁出,已将鬓边白发洇得透湿。
“没死。”叶千琅面色惨白中带着暗青,气息微弱,甫一出声喉咙里便泛起一口甜丝丝的腥味,强行运气方才咽了下去。
“别出声,气随我走。”
但觉一股炽热激盛的真气在血管经脉中巡游,叶千琅五脏燥热,体表滚烫,如同把了三巡烈酒,他心知寇边城此刻殊无保留,正竭其所能救治自己,可同是自重伤中醒来,这回的心境却与在嬿婉水洞中大不相同。
彼时他一意求生,恨不能融进这人骨血,与他就此缠绵不分,可现在这人身上的暖热与温存,都教人感到陌生且可怕,也再不愿与之有任何瓜葛。
胸口剧痛不减,思绪倒格外清楚,自相识起那些假意殷勤、体贴入微原不过是草蛇灰线,而今皆因这一刀而水落石出。叶千琅并未运功自救,只淡淡道:“穆赫死了。”
“不错,穆赫死了,但你还活着。”
“外头人必都认为是我杀的。”
“不错,”寇边城掌下真力源源而入,微微颔首,“叶千琅不止杀了漠北土司穆赫,还杀了四渎八盟的盟主高迎祥,只不过他也力竭身死,烂了大半的尸首已被魏太师带回京里。”
“好!好!”叶千琅突地扬声连连赞了几声“好”,一时脉息不畅,犹如几处要穴同时被人拿住,脉中真元再难行进一分,反激得他吐出一口鲜血,“眼下土司府中十之八九必定恨我叶千琅入骨,至多有一两个脑后见腮的将信将疑,想寇兄为寇多年,账内有金银,麾下有猛将,只要稍加威逼利诱,大不了多杀这么一个两个,便能顺理成章袭了土司王爵,既兵不血刃地除去夺权路上的绊脚石,又换来四渎八盟上下对你死心塌地,寇兄一石二鸟借刀杀人,叶某……甘拜下风。”
许是对方心脉尽损又不够配合,无论自己如何尽力施为,输出的真气全如泥牛入海,几无作用。寇边城汗下淋漓,只怕鬓边的白发又得多添一片,许久才不得不撤掌,叹气道:“我借五阴焚心诀杀人嫁祸,你怨我也是应当的。”
叶千琅扶着胸前伤口坐起身来,半咳半吐出又一口血,却是分外平静地摇头道:“不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