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只有梁妍一个人。
28寸的大行李箱就在女人身边,他们两个在玄关处默默对视了许久,许啄终于开口:“你要搬走?”
梁妍“嗯”了一声,目光落到许啄身后时,她听见少年补充道:“我一个人回来的,小偲在姥姥家。”
女人似是松了一口气,垂下眼皮,视线在经过许啄手里的文件袋时顿了顿。
她忽然笑了出来:“这东西我这些年翻遍了家里也没找到,你是从哪找到的?”
她不认识贺执,更不知道自己去过葉家汇的事,说的多半是十二年前的那一遭。
许啄不动声色地把文件袋往后收了收,平静道:“你找这个做什么?”
梁妍歪了歪头:“好奇啊。你和你爸长得一点儿也不像,性格也是,我当然想知道当年到底是不是抱错了。”
但是许暨安从来不给她看那份证据,一提起来就吵架。梁妍以前还经常为这事赌气,但现在倒也不太在乎了。
许啄很少听她提起自己早死的父亲,但许暨安倒是经常会说。
他说,许文衍是个很开朗的男人,笑起来很迷人,很温柔,但认真起来也会有些吓人,连他这个弟弟也会退让三分。
许文衍是个很好的人,听起来也很像贺执。
在宛城听到贺执的那句话时,许啄几乎一秒就将他们两个对号入座了。
从葉家汇回来的路上他还在反复犹豫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异想天开,但现在看来,和他抱有相同猜想的人早就存在了。
明明夏天还没有过去,梁妍却已经翻出一条披肩披到了身上。
许啄立在门边还没有让路:“你从来没提过。”
梁妍裹了裹浅咖色的羊毛披肩,无所谓道:“我从前还想好好做许太太。”
但是现在……
她眼皮低垂,似是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从前都是你小叔提离婚,我闹着不愿意。现在终于轮到我提出来要放他自由了,他又不答应了。”
所以,她才要自己搬走。
许啄很安静地看着她:“为什么?”
常有人说许家太太是为了权财嫁给的许暨安,但许啄看得出来,梁妍是真的很爱她的丈夫。
爱到歇斯底里,哪怕平日里针锋相对到了硝烟四起满地狼藉的地步,她眼中仍然燃着要拉着对方互相折磨至死方休的纠缠固执。
但是现在,她眼中的那束火焰突然就熄灭了。
梁妍是个很讲究的女人,哪怕作为全职太太之后,动不动一整天都呆在家里,每天起床后也会画好淡妆。
从小到大,许啄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她这般素颜恬淡的模样。
她其实真的很漂亮。许啄不像许文衍,许偲也要更像梁妍。
女人握住了行李箱的拉杆,素净的面孔上笑容如语气一般,温和而诡谲。
“你小叔,他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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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执的午餐吃得很慢,许啄今天不知道在忙什么,给自己发了那张照片之后就再无下文了。
下午约了客人聊方案,贺执一旦工作起来就顾不上看手机,怕许啄又发来什么自己不能及时回复,刻意拖慢吃饭进度等了好一会儿,直到苏泊尔扯着嗓子提醒他下午的客人就快到了,贺执才咬着筷子编辑了一条“我去工作了,下班来找你玩,园园”发过去,端着饭盒站了起来。
这条消息也没有被回复,贺执推开会客室大门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的,看见里面已经坐好等待的女孩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这一单是昨天临时插过来的,听说客人是从国外回来的,明天下午的飞机回去,略着急。
贺执按了按鼓鼓跳动的太阳穴,打起精神对上对面神色比他还冷淡几分的女孩。
“你想做什么图案?”
女生看起来比他大几岁,但是也还是很显小,及耳的短发很利落,原本柔和的眉目被耳骨上一颗闪闪发光的钻石耳钉衬得有些别样的张扬。
她直接递了一个翻开的速写本过来。
贺执只瞥了一眼就挑了挑眉,看着女生的眼睛道:“我不做别人现成的图案。”
这话说得挺狂的,但是没想到那女生笑了一下,比他还狂:“这是我画的,要不是不会用你们那纹身笔,我就自己戳了。”
厉害厉害。
贺执饶有兴致地低下头,在看清速写本上的图案时,大师的嘴角忽然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