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话音刚落, 四周围拢的冒险者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开什么玩笑?即使是传奇级别的刺客,人类怎么可能寿命如此之长……”
“他看上去太年轻了,是黑魔法?”
“传奇刺客将夜·谢尔伦已经失踪了接近三百年了,难道这些年他是去寻找长生不死的方法了吗?”
将夜没有回答,而是轻轻一甩出鞘的讨逆, 短刀的弧光耀目而华丽, 未收住的余力掠过岩石,刀光起处山石皆碎。
他这随手一刀,硬生生把纷乱的声音全压了下来, 鸦雀无声。
“白袍刺客,银发灰眼,右手讨逆, 左手悲歌……是了, 你是将夜·谢尔伦。”翼龙长吟一声,道:“三百余年了,吾万万没想到, 还能再见到你!”
“怎么?”将夜轻轻地挑起唇角, 银灰色的眼眸幽如深海,他道:“要报仇?三百年前你们十二条龙都未胜过我,如今你要上来试试么?”
翼龙:“……不, 我虽然死了,但是不想再死一次。”
虽然很屈辱, 但是就是打不赢啊。
将夜随手扯过自己身上的披风, 隐匿者斗篷在狂风之中猎猎飘扬, 而他往深渊踏一步,翼龙扇动着骨翼,却在下意识地向后倒飞,仿佛要避其锋芒。
这是多深的阴影,才能让骄傲的龙如斯恐惧一个人类,甚至看到他前进的步伐,都忍不住向后退。
红龙冒险团的队员都举起了武器,在一人一龙的对峙之中戒备着。但是有了他们那个程度,却更是能够感觉到令人绝望的差距。
法师还抱着魔法书,喃喃道:“这就是传说级的人物?仅仅是站在那里,便可使龙族退却,不敢越线一步?”
莉莉看上去已经有些傻了,她扭过脸,扯了一下法师珀西斯的黑色长袍,却见对方也一样呆愣在那里。
牧师格林凑过来,摸了摸她的栗色发丝,道:“小莉莉,你可真是会捡人,幸运S吗?怎么就能在人海之中,把刺客大师给拉进咱们队了?”
召唤师这回都吓傻了,他自己水平也就一般般,嘴上却又习惯性地说几句酸话,却万万没想到这回碰到了铁板。
他想往后退两步融入人群,就这样悄悄溜走,却被牧师格林温温柔柔地用手扯住后领,他笑道:“别急着走呀,安瑟,咱们可是队友,要同进同退。”
安瑟哭丧着脸,惹谁都别惹腹黑牧师,他算是栽了。
“他在哪里?”将夜根本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只是紧紧地盯着翼龙,道:“你的主人大法师修,现在人在哪里?”
“无可奉告。”白骨翼龙挥动着翅膀,昂首傲慢道:“这是契约,我要为主人守住安眠之地。”
将夜只能用契约感觉到对方若隐若现的气息,让他确认对方身在此世,可是方位、状态一概不清。
这让他沉下了眼睛,神色也愠怒不耐了起来,道:“说,别逼我动手。”
翼龙的骨架子颤抖了一下,他能感觉对方身上刺骨的杀意。
“向前走吧,刺客。”翼龙终于泄气,时隔三百余年,刺客成了他龙生阴影,他却再也没有勇气与他再次对上。于是他道:“左右大法师的遗言里也有这一条,我没有拦你的必要。”
“什么遗言?”将夜一怔,问道。
翼龙卡壳了一下,扇了扇翅膀,用奇异的口吻道:“你不知道吗?照理说,大法师修生前的手稿、法术书与日记早就结集出版,整个莱茵大陆上,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将夜才回到莱茵大陆不久,马上就被莉莉拉来传奇任务,本质上还是个记忆只停留在三百年前的老古董。
他又缓缓眯起眼睛,神色有些许不悦,正欲再问。
“我将逝去,生前札记、法术书与手稿皆转赠法师协会,所幸一生昭昭,自认问心无愧,无不可公开之秘密,功过皆由后人毁誉。”珀西斯道:“余生唯有一点遗憾,常感叹世事不尽如人意,年轻时只惊鸿一瞥,终此一生,未曾再见他一面,可惜可叹……”
将夜猛地回头,看向人群之中手执厚厚魔法书的珀西斯。
法师先生感受到了关注,轻咳一声,道:“这出自大法师修·萨菲利斯写给下任法师协会会长的长信,在八十年前会长逝去后,后人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最终由协会决定将其结集出版,天下皆知。”
将夜道:“他遗言之中指的人,是我?”
珀西斯点点头道:“大法师生前,的确一直想见你一面。这是理所当然的吧,旧时代的终结者,与新纪元的缔造者,所有人都觉得,你们合该见上一面。”然后又遗憾地摇摇头道:“可惜大法师生前寻访过不少地方,都未曾得见,将夜·谢尔伦,更像是个不存在的传说,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处,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归宿。”
他终其一生都在寻找他,等待他的出现吗?
将夜只觉得浑身冰凉,却又被其中沉重给打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缓慢地动了动嘴唇,颤声问道:“年轻时的一瞥,指的是什么?”
珀西斯低头翻了一下手上的书稿,道:“在大法师的回忆录之中有记载,第七十一页第九行,详细地写了血腥教皇刺杀这一历史事件,他当时是光明神殿的一名牧师,参加了教皇的加冕典礼。”
“然后他写道:那一道光华从钟楼而下,裹挟耀目的日光,仿佛诸神之刃。我为那一瞬间的辉煌目眩神迷,竟然不知身在何地……我见过他自由不羁的背影,恍然间找到了自己的方向,而非庸庸碌碌,了此残生。”
“大法师,他是因为当年看到你刺杀教皇,才毅然叛出当时腐朽的光明神殿,成为一名法师的呀。”莉莉道:“所以,所有知道这段故事的人,都觉得,你们合该是要见上一面的。”
可最理所当然的事情,却终他一生,都未实现。
将夜久久无话。
他站在众人中央,只觉得整颗心在被钝刀子缓慢地割着,仿佛漫长的酷刑。
翼龙喷出一口龙息,有些诧异地道:“我本以为你是听过他的遗言,前来完成他的遗愿的,没想到竟然不是?你竟然不知道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