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应景一般, 江枫从旁边的落地窗外看到了楼下停着的车子。

熟悉的白色，低垂着眉眼靠着车窗抽烟的人也很熟悉。抽烟是个坏习惯所以楚云柏几乎不抽。江枫僵硬地瞪着他的动作，感觉他抽的不是烟，是他的命。

郑泊羽一转头就看到江枫靠在门板上, 两眼无神的样子像是受到了刺激对生活失去了希望。

他刚刚调整好的心态瞬间又不好了。酒精放大感官, 都说借酒消愁愁更愁, 他今天喝酒本来是找乐子的, 好容易心上人找来了, 想亲近还被拒绝, 不说更愁，至少也有八分愁。

结果江枫还这个表情，郑泊羽……郑泊羽寻思他也没那么差吧。而且他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啊，他那么尊重江枫, 他要真想做点儿什么江枫也跑不了。

当然他们也一辈子做不成朋友了。这笔买卖划不来。

总之郑泊羽郁闷得要死, 喝的矿泉水都没味道了，然后他听到江枫问他：“泊羽哥。”

他问：“你现在还抗揍吗？”

郑泊羽：？

这话问的……

等等！

他嘴唇也开始颤了：“不……不会吧？”

楚云柏知道了？

江枫把刚刚的那通电话跟郑泊羽说了一遍。

听到被拍了郑泊羽先是脸色一变，后面才放下了心。嘉灿还是靠谱的, 只是听到最后, 他沉默了。

“下次能不能重要的放最前面说。”他幽幽地道。

他酒都吓醒了。

结果他没想到还有更吓人的。

江枫说：“他在楼下, 就现在。我看到他车了。”

郑泊羽一口水喷了出来。

江枫的手机终于响了, 他看了眼窗外, 楚云柏的烟已经灭了。

江枫咽了口口水，接起来：“喂……”

“自己下来还是我上来。”楚云柏平静地说, “选一个。”

-

最后是楚云柏上来了。

不是江枫不想下去, 他心里想, 但是迈不开步子。楚云柏给了他五分钟, 一秒都没多。

看见楚云柏的身影消失在门下江枫就慌了, 他催郑泊羽：“你你你赶紧收拾一下！”

郑泊羽人都快炸了：“收拾什么啊我的宝贝儿。”

他俩又没真偷情！

等等……奇怪。

他为什么要说偷情而不是背着家长谈恋爱？

不是。

他俩到底慌什么啊！

江枫明显已经六神无主。郑泊羽说他已经是成熟的野玫瑰，但是此时此刻，他仍然像个六神无主的小孩子，郑泊羽深吸了一口气，按住了他的肩。

“听着。”他努力转动不甚清醒的脑子，竭力镇定，“就是你送我回家而已，拍到那是狗仔乱说，不是咱俩的错，宝贝儿，底气足一点，好吗？”

江枫说：“……你不要叫我宝贝儿。”

郑泊羽：“……”

妈的，破小孩儿。

掐死算了。

江枫接着道：“我刚刚，没回他消息走之前还跟他说我回宿舍了，不让他送。”

这是一宗罪。

“他看到了我俩的亲密照。”江枫说，“并且没有听到我的解释。”

这是二宗罪。

最深刻的一宗罪江枫不好明说，但是两人心知肚明。

楚云柏一直反对江枫和郑泊羽过多来往，但是大晚上的，江枫在喝醉了的郑泊羽家里。

郑泊羽释然地放开了江枫。

“完了。”他道，“咱俩等死吧。”

他拨开江枫，开了门，楚云柏就站在门口，神色晦暗不明。

-

在某个瞬间，郑泊羽是真的做好了楚云柏动手的准备。

他活该。

江枫是好心特意把他送回家，但是他还想着别的。其实他一直就目的不纯，也就单纯如江枫看不出来，或者看出来了也信任他。

他刚刚确实把江枫吓到了，小玫瑰的花瓣都吓得蔫答答的。

但是楚云柏没有。

他甚至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对着江枫道：“跟我走。”

他们要单独谈。

江枫刚刚还六神无主，这会儿垂了眼，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郑泊羽看着他的样子，拽住了楚云柏。

他深吸了一口气。

“今天晚上是我那几个朋友误会了，把小枫叫来的，不关他的事。”他道，“他是怕我喝多了出事，所以才来接我。也是临时的事。”

虽然他觉得楚云柏再疯也不会无差别到攻击江枫，但是他还是要替江枫解释几句。

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楚云柏没说话。

郑泊羽解释了就算完成任务，酒精让他头痛欲裂，他实在是有些吃不消。

他揉了揉太阳穴，对江枫说了最后一句话：“抱歉小枫，今天冒犯了你。”

江枫顿了一顿，心里痛苦地梗了一下。

“没事的泊羽哥。”他还是说。

郑泊羽拍了拍他的肩，很克制的动作。

然后看着两人走出了门。

*

夜色浓重。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江枫跟着楚云柏一前一后地走。夜风卷着落叶跟到他脚旁。

他踩上去，是“嘎吱嘎吱”的轻响，就像他此时此刻上下起伏的心情。

他跟着楚云柏上了车。

他想说情绪不稳定最好不要开车，但是这句话没说出口。

因为楚云柏也确实没有开车的打算。

江枫看着前方夜灯笼罩的小径，听到楚云柏说：“郑泊羽刚刚和你道歉，为什么？”

江枫心说何必啊……泊羽哥！

其实如果郑泊羽不说，这个秘密也会烂在他肚子里。他知道郑泊羽是情不自禁，事到如今他要是再看不出郑泊羽的心思他就真的太过迟钝了。但是他能原谅郑泊羽。

郑泊羽心底还是有线的，虽然它确实比较下，但还是在。要不然也不至于点到为止，看到他真的不愿意就立刻停止。碰也没碰他。

江枫心里也有点儿内疚。他以为郑泊羽是一时兴起，但是看上去居然还有几分认真。不是……这两个词放在一起怎么听起来这么诡异呢。

嗯，不是重点。

重点是，郑泊羽是道歉一时爽了，报应都在江枫身上，江枫都要怀疑他是故意的。

他动了动唇：“他……”

说不出口。

“我送泊羽哥回家，他喝醉了，然后。”江枫小声道，“挺激动的。他可能有点儿喜欢我吧，所以就……”

“就。”楚云柏看着他。

“就。”江枫脸憋得通红，“可能……想亲我。”

他真的没经验。

纪曼露当时刻薄地点评他，白长了一张能祸国殃民的脸。

他和翟诺还不同，他是天然弯，对于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并不抗拒。

但是他还是不愿意。

正经恋爱都没心思想。

年纪小，

单纯又干净。

楚云柏说：“想亲你，还是想上你？”

江枫瞪圆了眼睛。

他猛地看向楚云柏的侧脸，不太相信他会问得出这样直白的话，楚家的家教偏于保守，以前楚云柏在他面前作为兄长言行更是都克制。怎么可能……

他的视线顿住。

楚云柏没有看他，他的侧脸面无表情，眼睛里是竭力忍耐着的情绪。

是真的生气了。

江枫张了张口，终于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后，他重新开了口，语气都软了很多，小心翼翼的：“我不知道他……那么喜欢我。但是泊羽哥从小和我们一起长大，他的人品你清楚，妈也清楚，就算一时冲动，他也不会真的做的。”

这个时候也顾不上羞耻了，他把想说的话一口气都说出来，算是交代了想法。

楚云柏动了动唇：“万一呢。”

万一郑泊羽突然想不开，或者万一他喝多了控制不住自己，这种事也就是一念之间，没人敢保证自己时时刻刻都在理智那根弦以内。

整个公寓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虽然说喝了酒，但是江枫未必打得过郑泊羽。

如果他倒霉地被郑泊羽完全控制，他要怎么办？

江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确实没有多想。

他的成长环境太干净了，哪怕后来接触到了社会，骨子里也潜意识地容易交付信任，陌生人尚且留有警惕，像郑泊羽这样从小玩到大的哥哥，是真的提不起警惕。

他也理解楚云柏。楚云柏对他一直都有点儿过度保护的意味。或许是小时候的那句许诺，或许是他们差了三岁，刚好是不太远又长幼足够明显的年龄差，年少时，永远是楚云柏护着他。

这两件事其实是相辅相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