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六年前,凌存的爸爸凌峰死于一场雨天的交通事故。
温演很清晰地记得那一天的经历,即便已经过去了很久。
下午五点十二分,他坐在凌存房间的地毯上玩跳棋。凌存的技术很好,脑袋也很聪明,温演根本无法真正在任何游戏中从凌存那里讨到便宜。
铺着红色垫子的楠木桌上,摆着凌存自己雕刻的龙猫木雕和一副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的黑管。书架上摆着很多个版本的《追风筝的人》,还有电影《燃情岁月》和《罗马假日》的光碟。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为了能够在学校举办的比赛里面拔得头筹,凌存花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精心雕刻了一个小人像,甚至不慎在手背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痕。疤痕留存至今,都仍未消退。
但凌存开始打排球之后,就没有再继续这些可能伤到自己手指的兴趣爱好了。
张云间一开始觉得有些遗憾。毕竟是花了不少时间去学习的事情,就这样干脆利落地放弃了,似乎有点可惜。
凌存却不这么觉得。他学什么都很快,掌握技巧的能力也比一般人更精进。他常常告诉温演,「这世上并没有什么真正困难到跨越不了的事情」。所以就算放弃了一样,也可以很快学会别的东西来补全。
也就是说,凌存因为这种特性,几乎从不会感到「空虚」。
厄运的发生似乎总会伴随着某些预兆。
例如,玩具士兵的腿忽然断裂;母亲在厨房里洗着餐盘,却不慎撞到柜子,以至于接连摔碎好几个花纹漂亮的碗和碟子;放在客厅里的、属于父亲凌峰的古董留声机也开始卡碟,女歌手的声音被拉长又揉碎,呈现出难以言喻的诡异断裂感。
张云间蹲下身,一面收拾玻璃残渣,一面昂头看向窗外,说:「外面下了这么大的雨啊。」
这句话仿佛成了这一日所有悲剧的开端,将灾厄的进度条按下了开始键。
大家后知后觉地发现异常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十五分了。
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雨,无论是窗外还是窗内,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霾。人无法按照太阳光的多寡来判断时间,自然而然地产生难以言喻的不适感。
众人焦虑地围坐在那张铺上了温馨的红色格纹桌布、满载美食和饮料的桌子旁,静静地聆听着时钟不断转动的嘀嗒声,和电话里此起彼伏的忙音。
「真奇怪啊……」张云间的脸色有些变了,「为什么不接电话呢?」
温演侧过头,看向低头沉思、一言不发的凌存。
对于凌存来说——或者说,对于任何一个小男孩来说,父亲是人生故事里的第一个超级英雄。毫无疑问,他是热烈且真挚地崇拜着自己的父亲凌峰的。
也正是因此,父亲于他生日的重量,非比寻常。
这个沉默的瞬间,大家的脑海里不约而同地出现了同样的内容。
——暴雨、混乱的十字路口、被血液充满的下水管道,还有支离破碎、彻底散架的汽车。
没有人希望这是真实。
但是很遗憾,它的的确确在警察的来电里变成了现实。
8月6日是凌存的生日,也是他父亲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