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胥方热闹非凡,虽说下了一场雨,可街上的人不减反增。
阴云散去,月色温婉。
沈孟枝撑着伞,视线落在当空一轮圆月上。
雨已经停了,青石板路上泛着水光,波光粼粼,盛了数盏月,转瞬又被往来的行人踩碎。
残留未干的雨珠顺着伞缘垂珠般落下,沈孟枝收了伞,钟瑾已经拿着两根糖葫芦走了过来,一脸期待道:“沈公子,我买来了,你尝尝。”
沈孟枝手里被他塞进来了一串,他看了一眼,没动,转而道:“钟瑾,我要回去了。”
齐钰实在看不下去他待在地牢里,今天说什么也把人从地底下拉了出来,并表示自己会好好看着牢里的摄政王,绝对不会让对方缺斤少两。
沈孟枝没法,被他赶了出来,流放到了胥方城人潮往来的街道上。
本来是合家团聚的日子,一派语笑喧阗中,他是突兀的、格格不入的异类。
沈孟枝看了一路的灯火和笑脸,现在觉得眼睛有点酸疼。
一方面是无法融入,一方面是担心地牢里的人,他对钟瑾道:“我该回去了。”
钟瑾一愣,脸上的笑意淡了点,垂下眼:“……好。”
“芙蓉桥那边有一家闲月斋,”他很快打起精神,提议道,“我记得沈公子平日喜欢买他家的糕点,既然出来一趟,不如买完再回去吧。”
沈孟枝没想到他会记得这种细节。那家闲月斋是胥方城中的老字号,也是某位摄政王为数不多钦点的糕点铺。他犹豫了片刻,终究没有说出拒绝的话,点了点头。
芙蓉桥是赏月的好去处,桥上人满为患,钟瑾去闲月斋外排队,沈孟枝就坐在桥边等。
他目光落在桥下澄澈如镜的济水上,一轮月随水波浮动,静影沉璧,碎碎圆圆。
人群忽然起了短暂的骚动。
沈孟枝回过头,一包药正不偏不倚地向他的脸飞过来。
他下意识要侧身躲开,只是下了雨的桥面太滑,一个不稳,几乎就要栽到河里去。就在这时,有人扶住了他,一手把他稳稳按在了原地,另一手险险拽住了要飞出去的药包。
“没事吧?”那个人松开手,忽然一怔,笑了,“是你呀。”
沈孟枝早在他开口的时候就僵在了原地。
他轻吸了一口气,终于让头脑冷静了下来,没有冲动地叫出一声兄长。
沈云言检查了一下手里的药,带点儿歉意地说:“刚刚差点摔倒,没拿稳东西,险些砸到你,抱歉。”
沈孟枝问:“怎么会摔倒?”
沈云言笑了起来,摊开手心,里面赫然躺着一个圆滚滚的蘑菇。
“桥上长了个蘑菇。”沈云言是那种抓蛐蛐抓鸟、见到野蘑菇也要尝一尝的人,他抓着蘑菇翻来覆去地看,“看上去比较可口。”
沈孟枝看了一眼,发现蘑菇淡粉色的菌盖上已经缺了个口,猛地意识到什么,霍然伸手:“不能吃,有毒!”
但他阻止的还是晚了点儿,沈云言后知后觉地蹙起眉:“刚刚咬了口,没味……你怎么有两个脑袋?”
见沈孟枝表情都变了,他才笑出声来,眉头舒展开,晃了晃手里的蘑菇:“骗你的。”
沈孟枝:“……”
隔了数年,沈大公子的毛病还是没改。
沈云言逗完人,才意识到有些不妥,咳了一声恢复了正经:“要去我家坐坐吗?”
说不上来为什么,他看见对方就觉得亲近。
沈孟枝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目光幽深地看着他。
他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突破表面上若无其事的镇定。他想要立刻马上带对方走,想坦白一切,想让他恢复所有的记忆。
他低声道:“我……”
“只是我弟弟今天不在,”沈云言却道,“明天兴许能见到他。”
沈孟枝神色猛然变了,他重复了一遍:“不在?”
苏愁一向把沈云言当做拿捏他的把柄,必然不会给他任何与沈云言接触的机会,可如今他却能与沈云言毫无阻拦地见面,对方绝对不会出这样的差错。
苏愁去哪了?
沈孟枝瞳孔微微收缩,下一秒,耳畔传来钟瑾含笑的轻呼:“沈公子,我买好了……”
未等他说完,沈孟枝已经一把拽过他,语气急促道:“钟瑾,送这位公子回家,在我回来之前都要看好他!”
钟瑾抱着一大包点心与沈云言面面相觑,怔怔道:“啊,啊?那你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