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纵坐在人群的哄笑中间,牛排只随便动了一口,早凉了,他支着脑袋,盯着餐刀上沾染的酱汁,很久,浓郁的胡椒香过后,他分辨出白兰地和新鲜迷迭香的味道。
小提琴声遥远、悠扬。他视线默默地转,长餐桌、高烛台、水晶灯、落地窗,再往外,是半露天的阳台和新南市熟悉又陌生的江岸夜景,风把灯光吹得粼粼。
变化哪里都有,江纵毕竟三年没回国了,城市里多了高楼、江边多了堤坝;酒肉朋友里头,游戏人间的结婚生子了、胆小木讷的圆滑世故了,新鲜,也乏味,听一耳朵笑笑就过。
但总有变化在人意料之外,也让局中人聊起来口沫四溅、愤慨激昂。
小提琴缓缓停下,几分钟后,换了下一曲,江纵把坠到江里头的视线捞回来。
今晚包场攒局的公子哥们还在笑,算起来这事儿距离被人提起已经半小时,话题中心开始偏移,谈到了某一块地皮的扯皮官司,哪家倒霉工厂环保消防工作一遍遍轮番被抓,再到市长千金的寒门未婚夫。
“未婚夫”三个字一出,大家话头都顿了,有所可牵扯的,于是才这么绕了几分钟的小圈,齐向然的名字又被大咧咧掷到桌上。
有人一拍大腿,问江纵:“对了纵哥,他原来跟你家关系那么好啊……怎么这事儿你不知道?”
“纵哥这几年在国外,不知道也正常,”有清楚江纵和他家里头关系的人赶紧打圆场,笑道,“隔了几万公里,人家香车美女夜夜笙歌,哪儿还顾得上关心这些闲事儿。”
是了,那个恣意张扬、骄纵桀骜,到哪儿都是人群焦点的齐家小少爷竟是个假货,虽说江纵是刚得知这个消息,但对在座所有人来说,这件事早成了茶余饭后拿来侃大山的谈资,是闲事儿一桩。
江纵靠在椅子上,抿了口酒,佐餐挑的啸鹰赤霞珠,给他接风一太子爷带上的,不是拍品,市场价约莫三万,口感丝滑,黑莓味儿冲上来,有杉木,烟熏和甘草香,层次丰富,淳厚柔顺。
江纵一言不发,看上去是不想放过口腔里的余香。
他酒柜里藏品不多,不过也有几瓶赤霞珠,其中那瓶1990年的Romanee Conti,六年前被齐向然失手打碎,那浑小子便偷了家里一瓶更贵的陈酿还他,江纵没有收下。
“倒也是,”那人扫了眼桌上几个明里暗里往江纵那儿送秋波的女人,清了清嗓子,“这事儿吧捂得紧,没上新闻也没登报,除了咱们圈儿里,没几个知道。毕竟他那种出身,又冒充了齐家十几年的少爷,别说齐家人了,我都替他们觉得丢脸。”
说到“那种出身”的时候,这人挤眉弄眼地一笑。
有个女生突然横冲直撞地插话:“孙海侨,话也不能这么说吧,人家是抱错了,齐向然自己又不知道,怎么算冒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