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冬日, 屋外都覆盖着厚厚的雪。

风又大,像刀子似的刮脸。

所以斜沙城的百姓多数时候都待在屋子里过冬。能吸引他们出门的,无非就是城里那点好吃东西。

昨晚又下了一夜的雪。

为了方便行人走路, 街边商铺的活计, 闲着无事的爷们儿都抄了自家扫帚铲子, 出来扫雪。

叮铃哐啷一早上, 路面清扫出来,路两边起来了大包小包的混着泥的灰黑色雪包。

马车好过, 人也好走。

才一会儿, 临街的商铺里,窦家成衣铺子的伙计就看见一辆一辆府城那边过来的大马车进城。

他拢着袖子, 缩着脖子:“掌柜的, 你说府城的人是不是闲着没事儿干, 见天儿地往咱们斜沙城跑。”

窦月娘穿着今年新做的棉花袄,手上抱着汤婆子,脖子上还围了一条兔毛毛领。她一边算账一边道:“咱还巴不得他们多来点人呢。”

“为何?”

“你傻呀。人家来了, 咱们斜沙城的生意就起来了。东西卖得出去才能有银子到手, 有了银子才能再进货继续卖下去。”

“可咱们自己去戚老板的铺子里吃羊肉锅子的时候都没有位置了。”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窦月娘恨铁不成钢。

伙计是去年棉花多了,铺子里新招的。

人小,不过十五六岁。但胜在做事麻利, 不偷奸耍滑。

就是一根死脑筋,发了月钱交给老娘一份, 剩下的全进了自己肚子。

不过这也不是没用。短短一年,他就从窦月娘肩膀那么高长得比她还高了半个头。

她看着跟自己女儿一般大的小伙儿, 摇摇头道:“月钱都没了, 你也别惦记着戚老板那边了。”

伙计咽下口涎,他杵在门口支棱着脖子还想看清楚:“咱这儿这么远, 我好像都能闻到那羊肉的香味儿哩!”

“你哪里是闻到,是心里想得馋。”

“快干活儿!”

“嗷。”

寒风烈烈,吹不动那马儿拉着的豪华大马车。

入了冬,府城的人好像更闲了。

也不怕路难走,一批又一批的人过来。连带着关掌柜的客栈满了人不说,好些卖不出去的大小宅子也有人接手。

戚昔以一己之力带动斜沙城的生意,现在斜沙城是无人不晓戚老板的名头。

而今隆冬,柒年酒楼那对门开的两间铺子里又满了人,再有柒年酒坊的酒也一连预定到了明年。

酒肆的生意也极好,天天有客人往里面小坐。

卖锅子那边忙,但大胡子的商队回来了,闲下来的人也多。还没等戚昔去请,人家已经自发地帮忙。

如此一来,那边后厨戚昔也落不下脚,干脆去了酒肆。

酒肆里的客人也坐满了。

除了斜沙城的人,还多了不少穿着长衫的书生。

他们身着锦衣,腰间挂着香囊玉佩。边上小厮站立,还抱着质量上乘的狐裘。

戚昔从巷子经过,宋四娘家的宋俭正在外面。他笼着袖子,一边往自家铺子里看,一边吆喝着卖包子。

戚昔打了个招呼。

宋俭眼睛一亮:“戚老板!”

戚昔点点头:“好久不见,要不要上酒肆里坐坐?”

宋俭快步走到戚昔身边:“你家铺子里来了好些府城的书生。”

“想结识?”

宋俭摇头:“他们看我刚刚帮我娘吆喝着卖包子,那鼻孔朝天的样子,我看着不舒服。”

他眉梢扬起:“孙文卿最近可来酒肆了?”

“不知,不过你可以问问常河,他成日里在铺子。”

宋俭跟他一同进了铺子。

“常掌柜。”宋俭走到柜台前,招呼了一声。

常河笑道:“没位置了,要不宋书生等会儿?”

宋俭:“我不是来喝酒的,我想问问孙文卿这几天来过酒肆没有?”

孙文卿?

一旁桌上笑着喝酒的人噤声。

“谭少爷可听见了?”

谭世云一身深色紫袍,头大脖子短,中间腰带将那圆滚滚的腰身衬得尤为粗。像一根两边细,中间胖的紫薯。

他家是商户,这次这群有功名的府城少爷说要出来游玩,家里人为了让他攀上这几家人好办事儿,也让自己跟来。

一路上他出钱出力,现在这些个纨绔子弟还想自己给他们弄个笑话出来下酒。

真当他不知道孙文卿现在是燕大将军罩着的人,他是傻子才当这个出头鸟。

换做他爹娘在,也情愿让他得罪这几人少些生意,也不要得罪燕戡。

谭世云只当顾着品酒没听明白,疑惑地看着几个兴致冲冲的人。

“宁兄说的是什么?”

宁惊涛心底暗骂。

死胖子,精着呢。

既然想背靠着他们的身份做事儿,总要拿点诚意出来。

他仰起下巴:“孙文卿,之前在东山书院败了前知府家那面子的穷书生。”

“哦!是那位不愿意帮人考试作弊而……”

“谭世云!行了,不会说话你就别说。”

他们这一来一往根本不遮掩,戚昔目光滑过那明显在一群人中地位最低的紫衣胖子。也没多问。

宋俭没得到孙文卿的消息,无聊地往门口走。

“那小兄弟!”

宋俭顿步,又继续走。

“就你呢,门口那个!”

宋俭转头,还颇为守礼地拱了拱手:“诸位不知有何事?”

“来来来,大伙儿跟你打听个事儿。”

宁惊涛笑嘻嘻的等着,忽然侧身瞥见后头戚昔那惊人的侧脸,心神一跳:“那位美人!”

常河脸色骤冷。

戚昔察觉到身后极其放肆的视线,步子一停。眸色凉薄:“有事?”

“看你眼熟,交个朋友如何?”

说着那一桌子的人起哄,宁惊涛自以为风度翩翩地理了理衣服站起来,冲着戚昔行了个做作的礼。

戚昔眼皮一撩,学着他一样,目光从他那白得没有血气的脸上移开。又寸寸打量他白斩鸡一般的胳膊,瘦得跟蚂蚁一样的腰……

跟个白斩鸡似的,半点不如燕戡。

宁惊涛见戚昔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越来越久,脸上更是得意。

常河藏在柜台后的拳头咔咔握紧。

竟然敢挖他们将军的墙角!

他要告诉将军!

常河快速跑到后头,叫方俏儿出去守着戚昔,然后直接一个翻墙快速往府上跑去。

而戚昔,打量完了,脸上温度骤降。

其余的老熟客纷纷闭嘴,缩着脖子看好戏。

不愧是府城来的,这人好生大胆,也定是不怕死!

“我看你也眼熟。”

宁惊涛一笑。

同桌的人轻蔑又心痒痒。他们私底下玩儿的花,男女通吃。这般极品的美人,在府城都没有,却……

“看你跟那跟后厨里刚杀了的猪……一模、一样。”

众人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