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晴了几天, 斜沙城又下起了雨。

时辰虽不早,但室内还是一片昏色。

微凉的风吹入窗中,床帘跟着拂动, 一袭沾染泥土腥气的水汽弥漫室内。

戚昔睡得迷蒙被燕戡叫醒, 他懒猫一样翻个身, 长腿搭在燕戡腿上。

燕戡撩过他脸上的一缕发丝, 眼中含笑:“该起了。今日还要送温家姐弟去书院。”

戚昔埋头藏在被子里,蹭了蹭, 试图将睡意蹭去。

燕戡笑了笑, 揽着人的腰抱起。“要不然不去?”

“不行。”戚昔竭力睁开眼睛。

他呆呆地看了燕戡一会儿,实在撑不住, 脑袋一歪又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

“都怪你……”

燕戡怜惜, 鼻尖蹭过他玉贝似的耳垂。“嗯, 怪我。”

做了错事得弥补,燕戡就抱着人拾掇好。待上桌吃饭,戚昔才堪堪恢复了精神。

雨水淅沥, 将院里的地砖冲刷干净。

水色氤氲的地面倒映着撑着油纸伞的两人。

戚昔被燕戡拢在手下, 笑着冲着屋里还在傻乐呵的燕小宝招招手,随后出了院门。

“哇呜”一声,奶娃娃哭嚎。

戚昔顿步回头细听, 奶声奶气的嚎叫只持续了三声,立马被“咯咯咯”的笑意代替。

“这小崽子, 还真能装。”院外,燕戡好笑道。

“阿楮在, 他玩儿还来不及呢。”戚昔侧头看了一下燕戡另一侧的肩膀, “叫你另打一把伞。”

“雨又没有多大。”燕戡毫不在意。

步行往大门去,温嫦已经领着两个弟弟等着了。

他们站在屋檐下, 看雨水如珠,成串落地。雨滴敲击石板,清脆动听。

“郎君,将军。”温嫦领着两个小的行礼。

燕戡点点头,面上一派正经。

戚昔:“下着雨,温圆也去?”

“他也要念书,合该去。”温嫦大大方方,不似之前拘谨。

“好。”

戚昔从门房那儿拿了一把伞。青色的伞面撑开,戚昔不管身后眼巴巴看着他的人,率先步入雨中。“走吧。”

燕戡只好自己撑着伞紧跟而上。

后头三个小的一起下了台阶,走在两人身后。

早晨的雨不是很大,又是夏日,雨水沾在身上不凉。不用担心几个小孩会生病。

今日无大集,又是下雨,路上也不见多少人。

一路往东,戚昔慢下步子配合几个小孩,走了两刻钟才到杳寂书院的山下。

这时雨忽然就大了,玉米粒儿大小的雨滴打在伞面上,一下比一下重。

上台阶时,后头温圆忽然一个踉跄。温嫦跟温仲两姐弟伸手不及,小孩直接跪在了台阶上。

嘭的一声,小孩腿下的衣摆湿得不能再湿。姐弟几个小心翼翼这一路,到门槛了却变得狼狈。

“阿弟!”

温圆快五岁了,摔了也一声不吭。只鼓着包子脸,眼睛憋红了,可见是疼的。

戚昔回头走下台阶,蹲下身子伸手过去。“可还好?”

燕戡一把将他拉起:“小心衣服。”

言罢又单手薅起小孩直接夹在手下,看另外两个还在愣神,催促道:“雨大了,快走。”

他三步并作两步,快速上了台阶。

戚昔让温嫦跟温仲走在自己前面,叮嘱道:“不着急,踩稳了再上。”

石阶显然清扫过了,野草扯了,落叶也扫了。干干净净,看着有那么几分开学的样子。

入了大门,戚昔下意识抬起伞面看向那棵银杏。

雨落了几滴在脸上,伞面顿时被一只手压下。“多大人了还打不好伞。”

戚昔翘了翘嘴角,也不反驳。

“温圆腿上如何?”

“没事,回去拿点药酒揉揉就好。”

“郭桉人呢?”

“这儿呢!”郭桉拉开门,让戚昔几个进去。

他收拾了下,头发梳得整洁,一身墨色长衫。人看着也挺拔几分。他端坐在桌前,桌上摆着笔墨纸砚。

“温嫦、温仲、温圆是吧。”

“山长。”三姐弟齐齐行礼,一看就是在书院里学的。

郭桉点点头,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嗯。”

戚昔看他将三人的名字落在纸上,寻了一张凳子坐下,问:“夫子跟学生招收得如何了?”

郭桉落笔一僵,险些将“嫦”这最后一笔画拉更长。

戚昔手撑着桌子,眉梢一挑:“那就是不如何了。”

郭桉飞快将三人的名字记上,就怕戚昔一个反悔不干了。停笔后,他拢了拢衣摆端坐。

“跟原先……是不能比。不过还是能开班。”

戚昔:“你直说,几个学生几个夫子?”

郭桉不好意思笑笑:“十、十一个学生,一个夫子。”

戚昔直起身:“还行,比我预想的要好。”

郭桉:“那你预想的得有多差。”他当着温家姐弟的面得端着,好歹是山长。

戚昔看了他一眼,对三姐弟道:“你们先去隔壁等着,雨小了就回。”

温嫦点头,带着两个弟弟出去。

人影过窗,渐渐远去。

郭桉往椅子上一瘫,有气无力道:“这三日我消息也贴了,从前的夫子我也上门再三请了,能来的十一个已是多的了。”

“上次的事定是让他们心有疑虑,不信我了。”

燕戡冷飕飕地泼凉水:“换你是这些学生的父母,你自己信吗?”

“自然是不信的。”郭桉脱口而出。

燕戡讽笑:“无用!”

“你有用!你……”郭桉下意识怼回去,又后知后觉捂住自己的嘴。

他的亲爹诶!敢骂大将军,他是有几个脑袋吗?

戚昔扯了扯燕戡衣袖:“不要吵,有正事儿。”

燕戡嘴巴一闭,乖乖听话。

戚昔:“说说这些学生的情况。”

“说来惭愧,这些学生都是周边村子里的。”

他们的家长消息不灵通,不知道杳寂书院与府城那边的弯弯绕绕。恐怕现在还在高兴书院又开了,自家子孙能念书。

虽事实如此,但有燕戡在,郭桉相信这不是问题,他自己也绝不会把他们往坑里带。

这是为人师者的底线。

“十一个都是十岁以下的。没退学时都还在启蒙。城中其他学生多跟着自己原先的夫子念私塾去了。”

“他们也可能都晓得我书院找不到什么夫子,所以不想来。”

戚昔:“那现招的夫子是何人?”

郭桉抹了一把脸,没什么底气道:“是……盘山村,孙秀才。”

“可有教书经验?”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