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仗本该很快结束, 但草原部落如豺狼一样紧咬着肉,打死也不愿意退去。
燕家将士虽勇猛,可自来体魄强壮, 又有良马加持的草原人也并不是那么容易打的。这来来回回, 一打就是两个月。
转眼已经是除夕了。
这会儿该是各家各户欢欢喜喜剪窗花、贴对联的时候, 但城墙以内的百姓都知道这一场仗还没打完, 哪有那心情。
听说不仅仅是他们这边,隔壁乾州也战事胶着, 那什么神威将军还被砍断了手, 屁滚尿流地回他那京都的养老窝去了。
说是神威将军,在他们这儿就是狗屁!
这玩意儿之前过来守斜沙城, 结果城没守好反倒丢了几城。
当时他们这些人家里好多牲畜都抓去给这狗屁将军加餐。他要真的认真守城, 吃了也就罢了。
可城破了跑的时候反倒扔下他们, 比谁都跑得快。
斜沙城里的百姓当时可看得清清楚楚,这狗将军比来的时候都胖了。
好在燕家军又来了。
扯远了,反正就是……今儿这个年看样子不好过啊!
往年这会儿街上都跑着小孩了, 偶尔还有炮仗声传出来。大家也赶在天黑之前出去上上坟, 一年末尾了,烧点纸钱给地下的先人。
可战事焦灼了这么久,大家虽相信燕家军, 但也忐忑不敢四处走着给人添乱。
外城那边守着,斜沙城城门上也站了密密麻麻的将士。
大家伙也各个望着北边, 没人有过节的心情。
“郎君,这边屋子贴对联吗?”阿兴拿着对联过来。上面的墨汁瞧着刚刚干透, 字不像是阿兴的字。
戚昔竖抱着燕小宝, 目光落在那团圆二字上。过会儿他收回视线又摇了摇头:“算了。”
阿兴见他眉间的皱纹这两个月都快皱出来了,宽慰道:“郎君你放心, 主子定是没事儿的。”
戚昔点头,脸上也不见笑,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怕阿兴担心,他起了话:“这对联谁写的?”
“周子通。”
“他回来了?!”
“回来把府上的药草都拿空了。看今日除夕但府里空荡荡,写了几副对联叫我贴上就又走了。”
戚昔沉思片刻,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这会儿回来可能是燕戡那边想报个平安,毕竟人还有闲情逸致写几副对联。但正常人一般会想准是军营里的药材不够用了,战事吃紧。
“他倒有闲心。”
“也不能白费他这一番功夫,贴吧。”
阿兴一笑,重重点头:“诶!”
“汪!”大黑狗也乐呵,中气十足跟着叫。
小黑现在是大黑了,站好了有戚昔的大腿高。他甩着尾巴跟在戚昔身边,人走它也走,人停它也停,很有灵性的一条狗。
冬日站在门边也冷,戚昔抱着奶娃娃又回屋里去。
燕小宝坐在他腿上,大黑紧挨着脚下。
这狗不是尾巴搭在人脚背,就是脑袋搁在脚边,反正就是要挨着你一点。
等它舒坦地坐好了,眼睛就会上瞥,眼白露出大半,专注地看燕小宝。
至于燕小宝自然被大狗吸引,那小胖腿像螃蟹一样往旁边走着,硬是要往大黑背上踩。
小家伙又大了不少,一身蛮劲儿。戚昔带他经常制不住他,被弄出一身汗。
他被小娃娃闹得累,巴掌拍在他小屁股上:“小狗娃,你爹怎么还没回?”
“啊呀哒!”小孩脚丫子踩到了大黑的背上,乐呵呵地摆手。胖胖的手腕上红绳挂着金如意,肥肥软软的。
坐了一会儿,阿楮过来找燕小宝玩儿。戚昔就将他放在摇篮里,由着他俩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今日没下雪,院子里也清扫过。
阿兴端了凳子,拎着长长一条对联站上去,沿着门框仔细贴上。
戚昔出来给他掌着凳子,道:“常河他们今晚过来吃饭吗?”
“店里人虽然没以前那样多,但要是有下馆子的会喝到很晚。所以他们说不过来了。郎君你进屋里去吧,外面冻人。”
“我在屋里呆了一天了,起来站站。”
两人配合着将几副对联贴完。这晃眼一看,才有了几分过年的样子。
戚昔从天亮守着到天黑,等吃年夜饭了,依旧是阿楮、阿兴以及他自己三个人。
燕戡没回来,这个年就这么过了。
天冷,雪越来越厚。早上不铲雪,第二天能埋了半个墙壁。
随着角落里的雪堆越来越高,又化得越来越矮了。二月,这场战事终于收了尾。
“打赢了!打赢了!草原部落被大将军赶出了草原北五十里地!”
捷报传来,斜沙城的百姓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打完了。
将军府里,在床上玩儿的奶娃娃已经能从床头爬到床尾。戚昔将他戳倒,奶娃娃就躺着冲着他笑。
两个小酒窝深深的,小包子像沾了糖粒子的糯米团子,也变得甜滋滋。
戚昔瞧着他上下齐整的小门牙,给他擦干净嘴角的清涎,轻声道:“你爹要回来了。”
“哒!”
“不是哒,是爹。”戚昔眼尾一弯,也笑了。
*
知道打赢了,燕戡也没事儿,戚昔放心不少。
雪开始化了,之前耽搁的建工坊的事儿也该提上日程。
建造工坊需要找专门的泥瓦匠。从砌墙到上梁、铺瓦能拉出一个营造队伍来。
城里这样的队伍多,戚昔走访了几家,最后选定了一家在城里做得不是最久的,但技术最好、口碑也不错的。
二月初七,宜动土。
地上的雪还没化完,西边的房子就开始建了。
戚昔每日去那边看一眼,然后又去铺子里看看小孩最近的功课,再教燕二婶做几个菜。
现在几个相熟的邻居也都知道他住在亲戚家去了,所以戚昔每回从那边离开的时候也不用遮遮掩掩。
下午,他从宅子的后门进去。又带着小崽崽消耗掉他一身的精力。
天黑了没一会儿,自己也跟着困了。
住进将军府之后戚昔渐渐做梦少了,尤其是燕戡在身边的时候窝在他怀里。身边好似铸起了一座围墙,他安稳地待在墙里一觉从天黑睡到天亮。
前些日子提心吊胆,晚上没怎么睡安稳。这会儿精神松弛下来,就是燕戡不回来他的睡眠质量也比以前提高了不少。
夜色浓重,燕戡骑着马抹黑赶回来了。
他在另一个屋子洗澡,用澡豆狠狠搓了搓身上,洗去一身尘土跟血腥味道,然后才推开正房的门。
室内没点灯,但燕戡能畅通无阻地走到床沿。
他见到床上鼓起的被子,笑了笑,又撑着手低头细瞧戚昔的脸。好像瘦了点。
往常一点动静就惊醒的人现在也没醒,他轻轻掀开被子躺上去,侧身向里将戚昔往怀里搂。
鼻尖贴在了那头青丝上,燕戡才呼出一口浊气,闭上疲惫的眼睛。
这一仗之所以打这么久,有敌人难缠的原因,也有他想好好伤他们元气让斜沙城安宁个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