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中军营地乱作一团, 有云副将在场,众军士总算不再打架,却开始指着鼻子对骂, 吵嚷个没完没了。
而在场官职最高的云佐, 只觉得里外不是人。
——想偏袒前锋军来的老弱军士, 可他们毕竟白得了甲胄, 自己会被指责胳膊肘往外拐,激起群愤恐怕生变。想偏袒自家军士,可今日到底是他们无理取闹, 以后只要人多就能肆意妄为,队伍就更不好带了。
云佐一边命人救治伤患,一边两头和稀泥。可军士们不买他的账,非得要个说法不可。
云佐内心绝望, 时不时看向营地入口,期盼着季将军出现——在他眼里, 就算英明如季将军, 大概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但这个黑锅只能由主将来背。
终于, 他等到了熟悉的银鞍战马,由远及近踏尘而来。披挂整齐的大将军执辔策马, 亮甲革带衬出宽肩长身, 五官深邃,锋眉如削,眼底是惯常的坚毅沉稳。
吵闹的军士们闭了嘴,齐齐看过去。季将军勒马下地, 缓步走来, 分明没开口说半个字, 周身的威势却让众人下意识胆怯,个个垂头站在原地,再不敢争执。
云佐率先行了个礼,双方军士遂转向他们的主将,纷纷抱拳。
季允听云佐禀报了事情经过,面色未改,只有眼底现出凛光。如刀的视线扫过人群,所及之处,众人无不缩了脖子。
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军汉,此时也难免紧张。他们知道,今日的结局以及自己的命运,全在镇国将军一言之中。
而他们敬畏的季将军,只把目光投向一旁的伤者,平淡地问:“伤势如何?”
军医回禀道:“是皮外伤,但流了不少血,还需多静养些时日。”
说完却见季将军并未移开视线,仍旧盯着他。
军医突然明白过来,忙道:“按照军规分级,这几人都算轻伤。”
季允得到这话,视线遂转向云佐。
云佐略带颤抖道:“斗殴致人轻伤,应各笞二十……”
他边说边暗自腹诽,季将军向来军纪严明,不会真要按照军法清算吧?这里动手的有二三十人,都拉去打一顿,岂不要失了军心?
众军士也悬起了心,虽说今日是义举,可季将军若真清算下来,他们一个个全都跑不了。
季允不带任何语气继续问:“若用钱赎,是多少?”
“笞二十,折三月饷银。”
云佐答完愈发不解,朝廷虽然规定轻罪可用银钱来赎,但这规矩在营中形同虚设。军士都是拿命换赏银,哪舍得用三月军饷折二十杖?
又要打人又要扣钱,有人忍不住喊了一句:“凭什么责怪我们?是营中不公在先,我们打人是被逼无奈!”
在场之人无不为他捏了把汗,公然挑衅战神季将军,活腻了吗?
而季允却神色未改,淡淡道:“依军法,若有不公之事,任何人可随时向本官鸣冤。你们来过么?”
众军士顿时哑然。
他们原本以为,今日自己是官逼民反大义凛然,被这么一说,一腔激情浇灭了个干净。
是有这么条规定,可谁敢在阴骘的季将军面前鸣冤?最多问问自己上头的将官,得不到结果就开始闹事。
可仔细想来,季将军似乎并未苛待过意见不合之人?
好像的确……是他们错了?
军士们耷拉着脑袋,有人小声嘀咕:“要不还是受刑吧……”
三个月饷银,那就是三两银子,笞二十换三两,还是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