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纪柳的房间里, 只木桌上点了一盏昏黄的灯烛,屋内门窗关死,分明没有一丝风透进来, 火苗却始终在微颤。

木柜前的人身中数刀昏迷瘫倒, 程放鹤卧在他怀中, 在无从抗拒的操纵下, 伴随那火苗的节奏,远离再凑近。

凑近时,鼻尖和脸颊沾了血迹, 浓重的血腥味钻进鼻孔,令他一阵阵晕眩。

骤生骤落的恼怒与惊惧,在他心间堆聚,颤抖, 震荡着他紧绷的神经,沉地狱火海, 登九霄天外。

此时, 他该喊叫呼救,该大吼泄愤, 就像他还是临川侯、季允还是随从的那段日子,放纵豁达, 恣意表达当下。

可这一次, 他不能。

程放鹤眯着眼,紧咬下唇,咬白咬破,血迹沿嘴角淌下, 滴落在一地血泊中。

他必须忍耐。只要他不流泪, 不出声, 什么都不做,季允就不会善罢甘休。

只要季允不收手,还在将一腔愤恨直指他程放鹤,就没人在乎纪柳的死活。

——此人伤了这么多处,流了这么多血,多久不救才会死?

程放鹤很惊讶,自己正濒临被摧毁,居然分得出心思考虑这种问题。

他一个现代人,以前杀人都是一刀直捅心口,从不会用如此残忍的放血法,专挑不致命的地方戳,然后静待人失血过多而死。

所以他说不出具体时间,只知道拖得越久,任务完成的几率就越大。

那就……拖着吧。

……

不屈的战俘保持沉默,只能换来敌人变本加厉。

密闭的室内阴风骤起,吹得桌上那颗火苗越来越歪,越来越虚弱。

程放鹤越来越虚弱了。

先是脸颊偶尔沾到纪柳肩头的血迹,然后整个跌入对方怀里,再被彻底拽到一旁,大片鲜血铺洒在身前,逐渐浸透衣衫。

伤口疼痛难忍,喉头痒意愈甚,但程放鹤不允许它发出任何季允想听见的声音。于是他先发制人,伸手捂住纪柳的双眼。

半死不活的纪柳早睁不开眼,可程放鹤就是要捂。

“纪郎,不许看……”

“本侯……到死都是……”

“……你没看见!都没看见……”

一出声,才知道自己的话音已是如此嘶哑,声带干枯欲裂,像要随他整个人一起断掉。

这样胡乱说话,的确能缓解此时的震撼。但想也知道,这般激怒之语是何后果。

很快,他捂眼的手腕被分别攥住,掰到身后,掌控在一只粗糙宽大的手掌之下。接着下颌让人捏起,与昏迷之人直直相对。

“纪垂碧,你看好,这是你的侯爷。”

“他想了你七年,爱了你九年。可惜,你占据他生命的长度,也只有九年。”

话音有种可怕的平淡,仿佛说话之人并无恨意,只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与随风不停晃动的火苗形成反差。

“从今日起,他归我了。”

季允一字字咬出。

……

“季允……你愚蠢至极。”

程放鹤挤出胸腔内所剩不多的空气,拼凑出完整的一句话。他不明白纪柳为何还没死,连他自己都快死了。

“本侯这具躯壳……后院都……谁没经过手?这么算……算来分到你……一根手指吧……”

“看在你杀了他……本侯挚爱之人……两根。”

“一颗心……只剖给纪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