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允恨不得一刀捅了柳珺这个叛徒。
反正只要派人看好了, 侯爷也不会寻死,何必留这个生了异心之人!
然而,地上那张信纸中, 某个词拦住了他的冲动——“秦城”。
不久前, 朝廷收到秦城流民作乱的消息。因为规模不大, 兵部本打算派当地驻军清剿, 来请示他这个镇国将军时,前锋营李光耀恰好在旁,竟忽然请命前往。
当时季允驳回了这个请求, 区区流寇,不必劳动守在京城的李将军。
难道,秦城另有隐情?
季允眸中波澜骤生骤落,没有理会纪柳的挑衅, 继续看信。
根据信的内容,李光耀的确在秦城有所谋划, 但未在文字中点明。季允俯身, 再要取更多信纸,却见纸堆里混着一根粗眉笔。
——纪柳画了这么粗的眉吗?
一瞬间, 季允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立即拾起眉笔,一手抓住纪柳的肩, 一手将眉笔的碳芯点在对方脖颈黑痣的旁边。
一笔下去, 一模一样。
“呵,”季允冷笑,眼里的讥嘲不知是冲对方还是自己,“原来是个骗子。”
柳珺不是纪垂碧, 从一开始就是装的。
说完, 他突然反应过来, 若柳珺与侯爷本无私情,为何在他挂出纪垂碧画像时,会揭榜应征?
除非……
“你本就是李光耀的人。”
当初季允尚未离开越京时,曾有一次与云佐相见,是因为云佐混入临川侯府,被侯爷抓了。
若中军派了云佐充当奸细,前锋军又岂会不好奇越国军备的线索、往临川侯府安插眼线?
而柳珺就是李光耀的眼线。最初由南风馆进入侯府,却始终被关在后院。后来凭借对侯府的了解假扮纪垂碧,借临川侯的关系,潜伏在季允身边。
而一向谨慎的季允,明明发现了那么多疑点,却因为担心侯爷安危,放纵这等小人进入侯府,诱骗侯爷身心……
骗他不要紧,可侯爷分明付出一腔真情,竟被这等小人利用了去!
大将军垂头盯着地面,肩膀微微发抖,五脏六腑仿佛绞住,隐隐作痛。
他现在该做什么?把柳珺捆了,再拷问李光耀的真实目的?
耳边传来对方的娇笑,“无论我是何立场、是何身份,季允,你输了。”
“侯爷的性命捏在你手里,冒着触怒你的风险,也要给我写信传情。我给你念念最后一行:‘……变古今,摧山竭川,吾心不改。生必同衾交欢,永夜无休以终年,若今世无缘,死愿共赴瑶台——’”
藏头藏尾是真的,情深不渝也是真的。
一股盛怒冲上季允头顶,强烈的情绪冲击着他的理智。
纪柳被他吓到,高声喊道:“你干什么?是真是假,现在我都是侯爷心爱之人!你敢动我,临川侯会恨死你!”
季允忽然勾唇,阴沉得令人浑身发毛。
……
程放鹤被在无心阁里关了这些天,可直到今日,他才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囚牢。
不用木雕,不用催情香,不用捆住剥皮,只需要一个窄小昏暗的衣柜,其中装满季允的衣裳。
布料扫在他身前,是季允日常穿的裋褐,身下坐的是季允贴身的中衣中裤,熟悉的体味充满狭小的空间。
他欲向后退避,结果后背顶在柜门上,拼命推搡,木板发出吱呀声,却根本撞不开。柜子里空气稀薄,甚至不给他多留一分喘息的间隙。
分明可以活动身体,可每挣扎一下,最终都会被衣裳再次包裹,逃无可逃,是令人窒息的绝望。
汗水浸透衣衫,二人的气味堵在这一方囚笼中,被迫交缠。
程放鹤又兴奋又害怕,他人在无心阁,对于今晚后院的事只能规划这么多,无法预知结局,但这是他完成任务的最后希望。
如果季允今夜还不动手,明天他只能把一切都告诉季允,逼着他一边恨自己一边捅死自己——能骗过系统判定么?
沉默是今晚的无心阁。
偶尔传来灯花爆裂声,像极了系统给他放过的,人被抹杀时灵魂破碎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等到窗户被敲响,而后是王冬的话语:“侯爷,属下来了,要蒙眼进来么?”
“……不用,速带本侯离开这里。”
王冬翻窗而入,一边说着“侯爷你在哪”“侯爷怎么被关进柜子里了”“季将军要对您做什么”“将军的癖好真奇怪啊哈哈哈哈”,一边找钥匙,找不着就砸锁,砸不动就干脆拿了把剪刀,卡住柜门一撬,把整个门卸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