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春回大地, 冬雪初融的一瞬间,赵明轩如同一棵被春意唤醒的小草,睁开了他的眼睛。
顾不得分辨周遭的环境, 他本能的第一反应便是起身去看被他抱在怀里的人——
肢体健全、皮肤温热、心脏跳动、呼吸均匀,无一不说明对方仍好好地活着。
一瞬间, 赵明轩明白了方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只是心跳怦怦急促,大脑仍发着蒙。
——“快走……”
耳畔似仍有人语轻声催促。
——“快走啊……”
眼前似仍有一抹红飘荡。
——“这是……最后的……”
或许受到了他的动作影响, 靠在他胸前的肖少华动了动, 接着也醒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的刹那,那抹红与面前的人影重叠了,赵明轩的嘴唇张了张,嗫喏了两个字音, 除了他自己谁也没听清。而肖少华只来得及发出了一声困惑的“嗯?”就被结结实实地吻住了。
狂风骤雨的强吻, 不由分说的唇舌纠缠, 哨兵将他紧紧抱着,双臂以令人几乎窒息的力度,传递了失而复得的欣喜与余悸。“太好了……”亲吻的间隙, 那沙哑得像被锉子磨过的嗓音说,“太好了……”一遍遍地重复着,颤抖地,“你没有死……”
呼吸打在了他的耳畔。无人可见处, 泪水从赵明轩的眼角滑落, 沁入了肖少华外套的衣料。
肖少华被这一下弄得措手不及,半晌才缓过神来, 想到大概是他刚刚的突然晕倒将人吓着了, 心就融化了, 原本推拒的手不禁回抱, 轻轻应了一声:“嗯。”
这时一道温和的男中音从他们身后某处响起:“恭喜三位成为此一行的获选者。”
三位——
两人顺声望去,方看到叶昕云也起身了,并显然和他们一样,是刚醒的,面对其余四名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同伴表现出了极大的着急与不解,忙问他们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因为三十年前,有人动了这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但听那名长相酷似肖少华,被邱景同当做已故龙组组长宣烨的红衣男子答道,他依旧坐在那山亭之中,石桌之后,面前摆着棋盘,手上捻着棋子,仿佛在他们昏迷的这段时间内也一直在闲适地下着棋,连姿势都没怎么变过,“是以余者皆不得不相应而动。”
只除了他面前的石桌上、棋盘边多了一炷香,现在那香已燃到了尽头,尾端变得灰白,“而我仅是将一段你们原本应有的经历,以梦境的形式归还给了你们。”
说话间,香烟袅袅,映得那面容叫人越发看不真切。
梦境?尽管知道眼前的这位极其危险,肖少华却奇异地升不起一丝敌意。他不由站起,朝对方走了两步:“所以刚刚的昏迷,是你让我们做了一场梦?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请问这也是考验的一部分么?”
如果这样,所谓的梦境意义何在?
“是。”红衣男子注视着他,似乎已看透了他所想,坦然道,“一炷香内,能从梦中醒来者,便是你的心已替你做出了抉择。”
肖少华追问:“什么样的抉择?”
男子答道:“即使粉碎一切,亦要追寻自由的勇气。”
听得叶昕云若有所思。
而赵明轩皱起了眉头。
“何况,忘记那个梦对你而言,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男子道,“人类大脑具有自我保护的机制,会自发地选择将太过痛苦的记忆遗忘。”
“太过痛苦……”喃喃着这几个字,肖少华怎么想不起梦中的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以至于醒来后竟一丁点的印象都没有了。
感觉到赵明轩握住自己的手一紧,肖少华下意识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你梦到什么了?”他问哨兵。
赵明轩答:“……我梦到……”哨兵顿了几秒,方道,“天元门赢了……而我失去了你。”
明明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轻描淡写,却听得肖少华心尖一颤,脱口而出:“对不起。”
尾音未落,赵明轩一把将他紧紧抱住了,又一次地。
“……你没有,你没有,”哨兵语声发哽,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对梦中的谁说,蕴着几要溢出的痛楚,“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肖少华本来还想继续问的,好奇梦中的自己是不是太过没用,没有异能,什么都没有,一直在拖哨兵的后腿,以至于一被追兵追上就挂了,结果被赵明轩这么一搞,他什么都不敢问了,只好反抱着对方,跟哄小朋友似的,一边拍着那宽厚后背,一边道:“没事了、没事了,不过梦而已。没事了……你看我不还好好的么?”
他还留意着躺在地上的邱景同等人,叶昕云已去检查了一番,确认都只是睡熟了,怎么也叫不醒,尤其那位胖乎乎的空间物理学家,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好事,咂巴着嘴直乐。叶昕云试着摇醒他,被不耐烦地跟赶苍蝇似的挥开了手。老太太看向了肖少华,摇了摇头。
肖少华估摸着赵明轩应该缓过来了,就松开双臂,拽着哨兵连忙去看其余同伴的情况。
“没有醒来的人会如何?”肖少华蹲在鼾声震天的导师邱景同跟前,谨慎地问亭中的那名红衣男子。
“不会如何。一场美梦一场醉罢了。”红衣男子起身道,也不知他如何做的,就见他一拂袖,面前的棋盘、棋子、香灰等物俱已不见,石桌上干干净净,“待你们此行结束,自然就醒了。三位请随我来。”
说着,他步出了山亭,朝亭后山路走去,眨眼间,如湖面的波纹荡起一圈涟漪,山亭便从他们面前消失了。
此时已顾不上叫醒睡着的人,赵明轩索性将他们一块儿扛起,一边肩两个,奈何才到那山亭处就如撞上一堵看不见的墙,再无法前进半寸。
肖少华冷静下来,开口:“这样果然不行。”
赵明轩与叶昕云一经提醒,皆想起出发前白湄所说的“唯有获选之人方能进入”,赵明轩问:“怎么办?”
肖少华道:“现在有两个选择,A,留一人与他们一起在外等候我们,B,留他们单独在此处,发紧急定位给国安,我们继续前进……”
他话还没说完,被那两人直接打断:“选B。”
二比一,肖少华闭嘴,赵明轩当即放下肩上四人,将他们胸前的国徽拆下,翻到背面,依次用他们各自的指纹解锁发射器的保险装置。赵明轩动作稍快,肖少华动作稍慢,待赵明轩一气发了三人的位置,肖少华才拆下邱景同的国徽。
“老师,抱歉。”
他轻声道,将导师的拇指按在国徽背面的指纹识别处。
一道红色丝线一样的光从国徽的五星中央笔直射出,穿透云端。
据称这是一种新的技术,具体原理他们尚未被告知,只知道因原有的通信方式极可能会被天元门拦截,才提前配备他们使用,装置亦是一次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