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一滴水, 我要从小溪流到小河,又从小河流进海洋……我要走向集体,我不愿一个人存在。”
伊宁某小学的教室内, 一群穿着校服、戴着红领巾的小朋友们在语文老师的带领下,声情并茂地齐声朗诵着现代诗人柯兰的作品《如果》:
“如果我是一滴水, 我要融化在小溪,融化在小河, 最后又融化在海洋里……我知道我和成千上万的弟兄凝结在一起, 严寒不能冰冻我,太阳也不能把我晒干……”
琅琅书声逸出了教室明净的玻璃窗,飘过了冬日街道上林立的楼群,拂过了霜雪残余的枝桠, 落到了伊宁塔顶一名黑暗哨兵界域中的精神力网上, 化作一滴水, 荡开了一圈圈感知的涟漪。
“如果我是一滴水,我要从小溪冲进小河,又从小河冲进海洋——”
“赵明轩!”
叶天宸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聆听, 坐在他对面的现任伊宁塔监察员此时的表情已经晴转多云了,像是要被气笑道:“我说老兄你老歹给我点面子吧?让你守塔这指令又不是我下的。”
赵明轩挑眉,果然很给面子地应了一句:“请叶监察放心,我一定尽职尽力, 认真完成组织交给我的任务。”
得了他这一句保证, 叶天宸仿佛总算顺了气:“行,有你这句就成。”他笑着继续对其他人道:“弟兄们接下来给我盯好了啊, 从现在开始, 别说普通人, 我们连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进伊宁塔, 尤其带着什么手机、U盘、电子设备,招子都给我放亮了啊……邓昀你就带小队专门守在一楼门厅前台,于欣你跟着小陶那队去机房,任何异常报给赵监察,让他处理。”
于欣应是。
叶天宸点了人:“阿合奇、沙吾提、齐源你们这三队跟我出巡,我们去分哨所看看,省得那些极端民族主义分子趁机捣乱。”
三只哨兵小队的队长们齐声应是。
由于火凤这事儿发生得突然,上级第一时间便下令封锁了各地塔,以及全境戒严。加上沙漠那边的监测站又发现了新的未知空间活动痕迹,肖少华等人便不得不先一步赶往霍城查看情况,原定的机票自然是退了,而赵明轩则因收到了总塔通知,让他回伊宁塔开会,配合叶天宸行动,两人于是暂时分头行事。
一般来说,哨兵们接的强制任务分两类,一类是需要外出执行的情况,不管是联合当地军营作训也好,还是抓捕异能者,一类就是赵明轩当前接的,留守塔内,俗称“蹲办公室”。基本上,没哪个高阶哨兵喜欢“蹲办公室”的,因为这对他们的武力值是一种巨大的浪费,更别提觉醒了黑暗的影武者们,尤其前一刻赵明轩还想着能不能趁着外出执勤偷偷溜去看一眼肖少华……不过现在他顾不得这些了,他看向正按上级指示安排人手的叶天宸,这货难得这么一丝不苟的认真,颇有种当初一同驾驶星痕战斗的可靠感,还有那聚精会神,一脸严肃做会议纪要的于欣,总觉得哪里说不出来的不对……
或许也没有哪里不对,而是因为……
太正常了。
一线灵光闪过,赵明轩终于捉住了那处矛盾点——
这两人正常得就仿佛从未经历过光阴冢的一切,从首都一战后直接跃到了这个时间节点。
“我生活在海洋里多么广阔……成千上万的弟兄在一起奔流,奔向一个方向——”
陡然地,孩童们的声音再次放大于界域内,嘹亮而具有穿透力:
“斗争起来多么有力量,建设起来又多么美满!”
散会后,叶天宸将他叫住了。
“我知道你对向导有偏见,”叶天宸正色道,“但小怡不是那样的人,她和天元门的向导是不同的。她是我的灵魂伴侣,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在这一点上,我们无条件信任彼此。”
对方可能没有意识到,他正在重复光阴冢内对赵明轩用过的说辞。这令黑暗哨兵觉得有种目睹事件循环的荒谬感,打量了叶天宸一会儿,方笑道:“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叶天宸大笑:“好兄弟!”拍了拍他肩膀:“塔里就交给你了。”
赵明轩懒懒地摆摆手,往他的临时办公室走,一边拿出人员名单,一边打开对讲机指挥:“五队六队各就各位,可以开始清频了,只留二号内网,其余网关关闭,各队每层报数。”
“一队方蓝即将到达指定位置。”
“一。”
“二。”
“三。”
“四。”
“五。”
“二队黑旗已到达指定位置。”
“一。”
“二。”
“三……”
“三队红土已到达指定位置……”
随着他们报数的声音,一张我方战力分布的塔内位置图已然清晰浮现于黑哨的感官界域内。各地塔一般都有百来层,这还未包括地下室与向导之家,因事件特殊,这边军区特地调了数十名特种兵来协助,省安全厅也派遣了专人来“看守”他们的防火墙,除了塔顶还留了两套班子轮换对外的全区精神力监控,其余哨兵跟随赵明轩,借由黑暗全界的力量,将所有人的感官精神力连起来,成为一张覆盖全塔的网,使塔内的每一寸物理变化都无法逃过他们的感知。而塔长则去了中央监控室,以便将塔内外的情况通过卫星加密通讯,随时报给总塔。
赵明轩感到总参这一招约莫是跟天元门学的,毕竟那回向导们在首都城区布下的幻阵实在叫人印象深刻,若非他的老部下及时发现,若非少华他们的精神力透镜及时投入使用,若非龙组组长的牺牲,恐怕等不到“彩云”战剂他们就能全军覆没。
那一回的教训过于惨痛,也无怪乎这一回上头下了死命令,不允许任何一个地方塔内出现所谓的投票通道,更不允许有人投票,若是出现,该塔全体管理层人员都会被抓起来问责。
“咔嗒。”
是分针往前挪动了一格的声音。
赵明轩若有所觉地抬首朝办公室窗外望去——
塔对面的广场时钟在阳光下反射着冬日的冷色。
离十二点仅剩二十分钟。
首都,SG特辖区。
SG医院内。
韩萧站在G级病房门口,踌躇着,徘徊不前。偶有几名护士端着托盘匆匆路过。
他拿起手机又放下,在搜索框内键入“向导觉醒征兆”又删去,怎么也想不通,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发个烧就觉醒成向导了?
“你自己也做哨向研究的,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哪,”方才被他缠得不耐烦的医生,回答的话语再次响起耳边,“是!十四五岁是高爆发觉醒期,但又不是说过了十四五就再也不可能觉醒了,还有人四十才觉醒的,你说这大龄向导,没几年又失感了,亏不亏?我问谁去?要不你们再整个课题?”
然而听到他这么说,韩萧心中重新燃起希冀:“那是不是说明苏红马上也要失感了?她都三十三了,应该不符合哨兵们的需求吧?”
医生怜悯地看着他:“醒醒吧你,人精神力初测一千八,妥妥的A级向导,还有二十多年呢,你还是趁早再找一个吧。”
一盆冷水泼在了韩萧头上,没待他怎么清醒过来,来自实验室群组的短消息、语音条又炸开了屏:
“韩哥,苏姐怎么了?”
“小韩,苏助理发生了什么事儿?为什么人事发了调档函?”
“你们不就堵个车吗?离职是怎么回事?”
“那师姐下午还来实验室吗?我们的项目是个什么说法?”
“韩助理,你们到哪了?今天下午的会还开不开?”
众人的文字或词句,关心的、担忧的、焦急的、好奇的,像一盆乱了序的怪味豆,向韩萧噼里啪啦砸来,砸得他眼花缭乱、头晕目眩,什么都无法思考,视线落到的最后一处,是纪小妍发来的微信:师兄,苏姐的情况还好吗?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咔嗒。”
面前病房的门被人打开了,韩萧不由得就站起身迎了上去:
“请问……”
“我知道你。”来人打断了他的话,这位刚刚引导苏红建立精神力屏障的男向导对韩萧说,“你是囡囡的男朋友……”
上了年纪的男向导戴着金边眼镜,一身白大褂,端的是岁月沉淀后的优雅从容,将六神无主的韩萧衬得狼狈不堪。“非常感谢你从前对囡囡的照顾,”向导不紧不慢地说,微微一笑道,“辛苦了。”
“囡囡?”
尽管慢了半拍,对方对苏红的称呼随即令韩萧意识到了什么:“您、您是……?”
“我是她的父亲。”向导答。
“韩萧!”
对方话音才落,病房门内便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怒吼:“你在干什么!”
吓得韩萧一抖,忙道:“我来了我来了!”边对那位向导致歉,尴尬地笑:“呃……这位……”
他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向导也并不介意,而是礼貌笑笑便让开了道:“囡囡初觉醒,还有些情绪不稳,请多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