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一张张熟悉的脸上写满了关心。

凌燃弄清楚原因后虽然有点好笑, 却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来自朋友们的担忧与惦记。

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坏。

他把自己的情况简单地说了说,语气里根本就没有很在意的样子。

凌燃也是真的没当回事。

不过是点小感冒而已,说重不重, 说轻不轻,运气好的话, 很快就好了。

但大家却没有完全放下来心。

“感冒可也不是小问题, 要是鼻子一直塞着, 呼吸不顺畅, 到了赛场上就会很难受。”有过类似经验的阿德里安忧心忡忡地说道。

花滑本来就是精细到头发丝的运动, 做剧烈运动的时候要是喘不上足够的气, 那可太难受了。

卢卡斯也皱着眉, “凌, 你的教练给你准备的有药吗?”

西里尔思索着, “一般的感冒药不能乱吃, 我听说华国的中成药会安全很多, 凌, 团队应该给你准备的有吧?”

伊戈尔跳了起来, “凌,我的教练之前给我准备了一种药, 说绝对没有禁药成分, 要我一会给你拿过来吗?”

好几个人同时开口, 每一句都是实打实的关心。

凌燃的唇角不受控制地翘了下,吸吸鼻子,“谢谢你们的关心。但我已经喝过了姜汤, 应该很快就好了。说不定等你们明天去抽签再见到我时, 就已经没有感冒的症状了。”

风寒性质的感冒, 对他这种身体健康的运动员来说, 应该好得比什么都快。

温暖的室内,少年的脸色早就不像才上霍闻泽的车时一样发白,充沛的血气在白净薄透的皮肤下涌动着,透出健康发粉的颜色,看上去就很有说服力。

大家伙又围拢过来关心几句,才恋恋不舍地各自散去。

来得快,去得也快。

凌燃心里暖暖的同时,总觉得有那么点奇怪,总感觉,大家好像就是特意来看他一眼。

就是那种,即使自己今天已经出现在冰场里,他们也会专门再来看一眼的古怪感。

可转眼间少年就觉得自己一定是想多了。

马上就是比赛,大家专门来看他做什么,有这个时间,都已经辛苦训练了一天,早点回去休息不好吗。

更何况,明天就是短节目抽签,大家很快就要再见,根本就没必要多跑这一趟。

凌燃默默地关上了门,抱着姜汤一口接一口地继续喝,还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直到裹成圆滚滚的一团,才两眼发直地在床上骨碌碌打滚,不断地在脑海中回想自己的节目,力争捂出一身汗好驱走寒气。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感觉其实没错。

早在下午的时候,大家伙就都各自在心里盘算着,等训练结束后,一定要来找凌一趟。

倒不是有什么事要说,主要是,大家心里都有那么点紧张。

跟以往的紧张还不太一样。

以往当然也紧张,毕竟马上就要比赛了,只要是个运动员,只要还想拿到好成绩,怎么可能不紧张。

可现在么,这份紧张里就又掺杂了点别的。

这场比赛真的太特殊了。

他们都是局中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参加了这场比赛,就意味着在华国冰协与滑联的这场你死我活的激烈博弈中,他们已经选择站到了华国冰协,亦或者说公平公正的这一边。

赢了当然是一切都好说。

可要是输了呢。

滑联的那些老头子都不是什么善茬,也都不怎么要脸。

如果这一次,他们没能成功地一举扳倒滑联,以后的日子一定是肉眼可见的难过。

都不需要滑联多刻意的为难,只要在对给他们打分时使用更加严苛的标准,多抓抓错处,就能用分数将他们的努力和心血批判得一文不值。

他们又不是天赋出众的凌,能把每一个技术动作都做到尽善尽美,反而是身上都各有各的毛病,简直一抓一个准。

可连凌都能被他们压到那种丧心病狂的低分,更何况是他们。

观众们一开始可能还会心疼惋惜,可时间久了呢?

拿不到成绩,又丢了观众们的心,鬼知道他们会不会就此黯然结束自己的竞技生涯。

那可比杀了他们都难受。

不少人都有点后怕起来,之所以一起来找凌燃,也是怀揣了一份想要看看凌此时此刻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很紧张的隐秘心思。

可千百种心思,都在见到少年神色如常地开门走出来时,就化为了乌有。

凌燃一点都没有为即将到来的比赛坐立不安。

他非常的镇定,就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明天也只是要去参加一场普通比赛的赛前抽签。

被这份沉静所感染,大家的心也都在见到凌燃的一瞬间,就悄无声息地落回到了肚子里。

带头反抗滑联不公的运动员都没有着急,他们急什么。

再说了,难道现在就退出比赛,亦或者是压根就没有来过,滑联就会遵守他们自己颁布的裁判手册,给他们足够公平公正的分数吗。

那怎么可能!

横着竖着都是一刀,他们还不如在凌和华国冰协的带领下,在维护公平公正的这条道上一直走到黑。

没准真就能在滑联的阴影下走出一条光明大道。

抱着这样的心思,大家的神情渐渐变得轻松。

回到住所后,伊戈尔一边换衣服,一边对着窗户边看文件的维克多道。

“教练,我今天跟阿德里安一起去将要比赛的场馆逛了逛,发现有好多工作人员正在看台上走来走去,时不时还要坐下拿笔记录着什么。走过去一问,才知道他们原来是在测试观众视角体验,给出最后的改进意见。”

银发少年赞叹不已,“教练,华国的冰协考虑得真的很周全,看得出来,他们真的很重视这场比赛。”

维克多把手中厚厚一沓的文件递给凑过来的徒弟,“那是当然,你看看这是什么。”

伊戈尔一看密密麻麻的字就头晕,“教练,你直接告诉我就好了,为什么还非要我看,你知道的,我最讨厌读书了。”

维克多无奈地敲了下徒弟银色的脑袋瓜,笑道,“华国冰协让人送来的。”

“是一份关于监督机构组建方案的意见说明书,他们想要征询一下我的意见。”

伊戈尔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真的吗,教练,他们好像很尊重你!”

维克多脸上的笑差点绷不住了,一巴掌呼到这个倒霉孩子背上,“难道你还觉得我不够格?”

他怎么说也是前前前任世界冠军好不好,还是拿到过奥运冠军的那种。

伊戈尔笑着躲了下,“我就是说说,教练你别生气。”

维克多当然没有真的生气,他轻轻地抚上纸页,就像是在抚摸着一件向往已久的珍宝。

“从这份文件就可以看出,华国冰协的准备很充足,想得也很周道。”

维克多用一种咏叹调似的赞赏语气慢慢说着。

“他们想要效仿法庭陪审团的制度,组建一支监察队伍,作为监督机构的主力军,在收到申诉时临时抽调,组成审议主体,裁决最终结果。

有资格被抽选的人员将会包括已经通过专业知识考校的裁判,教练,退役运动员,还会有一套复杂的筛选标准和淘汰机制负责维持整个队伍的动态平衡和绝对公正。”

维克多的眼里闪着光,“伊戈尔,你说说看,这样详细到不留任何漏洞的方案说明了什么?”

伊戈尔被问住了,好半天才磕磕绊绊道,“说明……华国冰协做事很严谨?”

马上都要比赛了,工作人员居然还在检查看台的视角问题。

如果检查出问题,是不是还要连夜修正?

华国人做事真的都好认真,跟凌一模一样。

凌真的是很正统的华国人!

伊戈尔认真地眨眨眼,思绪满脑子地乱跳。

维克多捂着头,突然就觉得自家这倒霉孩子的脑袋绝对是实心的,晃一晃有响的那种。

他叹了口气,掰开了揉碎了,把自己的见解一点点解释给自家徒弟听,“这说明,华国冰协对这场比赛势在必得。”

“如果不是对未来充满信心,华国冰协为什么会拟定这么详尽的方案和策略?

能自信地将文件送给我和竹下俊这样的老家伙看,说明他们在心底里就打定了主意,终有一日一定要实现这样的方案。甚至在战斗还没有开始打响前的预热阶段,他们已经就开始了自己的准备和筹谋。”

看着徒弟懵懵懂懂的小眼神,维克多只能说真的很庆幸自己这次当机立断,帮伊戈尔退掉了大奖赛,来到了华国。

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金发青年的眼神多了丝讥讽和不屑。

“反倒是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滑联,从华国宣布要举办国际性的比赛开始,他们有拿出过什么实质性的有效措施吗?除了买通水军泼脏水不成,反而给华国冰协增加不少热度,他们有干过什么实事吗?”

伊戈尔下意识摇摇头。

维克多就继续道,“滑联其实才是真正有优势的那一个。他们有着悠久的历史和广阔的观众基础,牌子也响亮,具有华国冰协难以比肩的巨大优势。

但凡他们肯表明态度,虚张声势地宣布自己将会对前段时间的工作态度进行反思,并收回之前的裁判处罚决定,亦或者是处理几条之前运动员的申诉,并公之于众。

我敢保证,绝对不会有这么多人坚定不移地站到华国这边,至少,不少人都会心生动摇,对滑联还抱有一丝期待。”

伊戈尔坚定道,“但我肯定是要跟着凌的!”

维克多就笑,“我只是假设一种可能。”

伊戈尔抿抿唇,“可滑联没有,他们连样子都不肯做。”

维克多叹了口气,“是啊,他们连样子都不肯做。”

这也从侧面就展现了滑联现在自大到狂妄的自负心理。

为什么不做,当然是不屑于。

亦或者是觉得自己一定能占上风。

他们还抱着过去的老黄历,以为运动员们还像以前一样可以任由他们宰割。

维克多苦笑一下。

可再看看自己手里的这沓纸,转眼间又语气轻快起来。

“但是也就是这样,才给了凌和华国冰协新的机会。这个彻底辖制滑联的监督方案是他们根据自己国家政.体的经验提出的,还完美地融合进了英美法系的陪审团制度,直接就能从根本上解决掉滑联为所欲为的依仗。”

伊戈尔听得晕头转向,看向自家教练,“教练,你很看好凌和华国冰协吗?”

看好他们吗?

维克多简直不能更看好了好不好。

他略显激动地站了起来,从行李箱取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噼啪地敲打着自己看完文件后的灵感和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