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劫,那便万劫不复。
15
台上两人争斗正盛, 真论武技黄衫女子全然比不过轩辕庄主,可她有一手极佳的轻功,于丝线上轻踏, 双手轮转之间, 看似柔软, 实则刚猛。她边打边语,声音时而婉转多情、时而恨意纠缠、场下不少人被吸引。
直听了许久,才隐隐领悟这女子最擅音魅之法,惑人于无形。
“有毒。”
“紧闭口鼻。”
人群中有人呼喊道。
殷景山以左手托住他的背脊, 右手扣住他的手腕, 指尖点向他的口鼻, 竟是无息无声。
他手一颤。
少年白衣如雪, 眉清目秀,紧闭双眼。
他的呼吸停止,气息消失, 像是一个陷入沉睡的孩子一样,永远不会在醒来。
冰凉的肌肤。
细白的脖颈, 微微地向后垂,像是濒死的白鸟, 才刚刚振翅、准备翱翔,就被打落在地,坠入深渊。
殷景山接近跪地, 轻轻扣着他的手腕。
无数人的惊呼、喊叫,凛冽、具有压迫性的气势,他仿佛都听不到了, 感受不到了, 就像是那天回家里满地的血, 可还要不一样一些。他也许能够平静接受自己的死亡,可决不允许、绝不容忍自己身边的人消逝。
“师兄!”单玲珑喊道。
殷景山轻轻地回应了一声。
太轻。
他在回忆,在想着曾看过的游记,轶事里,哪种毒同这症状相似的……可有……可有解法。
他已陷入不受控制的过往记忆之中。
“活神仙。”白袍的中年男人走近,低哑着声道。
殷景山抬头,来人是“莫问前程,只问天机。”天机门的那位言旭先生,他腰间挂着一道若干小巧竹牌并排而立的配饰。
李潇水凝重心神,问:“可是南疆毒盅圣手的独门毒蛊。”
这位游历天下,记载风云的采风使摇了摇头,断然答道:“是毒,不是蛊。快活似神仙,死时似神仙。”
“容颜不改,相貌不损。”
“像是活着的神仙般,长睡不醒,永世沉眠。”
这几句话就像是打破了所有人的侥幸一般,彻底的让人陷入低沉。毒蛊圣手花玉倾隐居避世已有数十年,多少人都寻过她的踪迹,可依旧是寻不到。
“他没有死。”
低沉的声音响起,似有几分询问,似是强硬的评判。
看向师兄。
单玲珑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可她尽量平复心情道:“师兄,他没有死,他只是睡着了。”
李潇水折扇微收。
他说:“既然是毒,必然有解药。”
方少怀看的有些呆,他都没想到同他说过话,深不可测的前辈莫名就中毒了,然后倒下去了,这不应该啊。
难道是……演戏。
可看着实在也不像,他细细打量,细细观看,最终确定的确是中毒。
“会治好的。”
“这毒对他没什么……”方少怀收住了声,想到曾经的警告,他说,“等会,等他身边的长辈来了就好了。”
《武掌乾坤》第十话的大篇幅比斗给了台上的轩辕父女,黄衫的轩辕璃轻功飘逸,手中以一系了丝带的金环攻击。
轩辕不伤用剑,他的剑锋利诡异。
正当两人斗得旗鼓相当时,一个脆如银铃、隐有娇媚的声音道:“好姐姐,还不速战速决。”
那竟是个头戴银饰品,衣摆间绣着各类蝴蝶的姑娘,她穿着窄短上衣搭着百褶长裙,宝蓝色的裙摆像是一朵欲绽的花儿。
细长指甲染着蔻红色的甲油。
她就用着这么一双娇嫩的手,轻盈地捏起发前梳好的黑黝黝的小辫子,语意活泼,神态娇艳,“好姐姐,要不要我把这些人都毒死。”
这声音清脆明亮,着实使所有人大惊失色,原来下毒的竟是这个姑娘。
李潇水皱眉,“毒风仙,也来了东域。”
方少怀听到后,往后站了几步。
他不禁骂道:“不就是为了把剑吗?怎么这么多人都来这里了,要我说……还不如等着几月后去南疆看看你那老相好的婚事。”
李潇水折扇打了下肩膀,郑重道:“不是我相好,慎言。”
毒风仙立在空中,实则心里发虚。
她都多久没这般打扮过了,最早她爱虚荣出场,爱奢华亮眼,最早行走江湖时就这般装扮,在南疆闯下不小声名。
然后,她就被师父赶回了家,扳正了审美。
她也渐渐喜欢上了黑衣独行客般的偷偷摸摸,总觉得这般下毒神不知鬼不觉颇有意思。
可昨夜里,她被百般训过:“你师父怎么教导你的?女孩子穿的黑扑扑的怎么好看的起来?你师父年轻时可花枝招展了,看着就很养眼啊。怎么收了你这个连形象都不在意的小徒弟?”
花仙凤:“……”
她实在不敢说,她师父隔段时间就伪装成上了年纪,灰不溜秋的妇人城里卖些小食。
据她猜测,朴素过分,怕是气愤……曾经被这位抓去做了抬轿子的脸面,还有就是遇到了这个绝世魔头,无法逃脱。
这位昨日里不停地指点她。
出场要靓。
行事要邪,这才有他们外道气度。光是这身衣服,装扮就花了她许多时间。她不想干,也得好好干。
花仙凤能怎么办,自然老实照办。
这自是一场按照某人心意,悉心设计的场面。
当在场众人忍不住破口大骂这毒时,黄衫女子竟是口中道歉,声音柔顺,带着恳求之意,“诸位,此毒无害。”
“不过是让人暂且消停几分的散剂,等时辰过了,便可解除。小女子此番前来,只为替母替姐了结仇怨。我这姐妹只是怜我身世,助我一力,并无害大家之意。”
众人一时间也有几分消停。
花仙凤心想:这出戏她倒是演的好,好一个侠肝义胆,惹人可怜的悲情女子。
“我们中的是软筋散,只需闭目沉息,将毒气缓缓排出,便可解毒。”
天机门的言旭先生手执细小毛笔,取下腰间一枚小小竹牌,在其上一边书写,一边缓缓出声道。
莫峥勉强起身,问道:“那他中的毒从何而来?”
花仙凤挺想说,她也不知道啊,
她还没出手,真的!她都不敢想象那未曾露面的那位宗师此时想法。
突然,轰的一声。地面震裂。
一股一点一点升起的,无法想象,难以触碰的恐怖气机越发升高,无尽的寒意、锋芒尽显而出,原地冲天。
所有人都被这气势所震撼到。
只见场面上出现一道白袍身影,平静至极的声音响起。
“谁允许你动手的?”
阎远已然失去言语。
他说不出话,那无上凛冽的剑势将他磨平,浑身玉碎般,从丹田至骨髓,他终是忍不住疯狂大喊“啊啊啊啊,钟叔,救我,救……我。”。
短短十几秒。
他口中,眼鼻耳通通流出血迹,渐渐血浸染全身。
钟厉匆忙来到他身边,却压根不敢碰他,只怕这一碰他就是真正的粉身碎骨,再无声息。
白衣身影看了一眼,平淡地出声:“念你年幼,留你一命。”
方少怀脸色微变,脸上浮起浓浓的惊骇,甚至忍不住逃离了在场几人几步。
他望着那位千横派弟子依旧揽住白衣如雪的少年,什么话也不说,心里着实是无比的惊惶,忐忑。
作为在场寥寥几个知道真相的人之一,他怎能不怕。
宗师一怒,怎敢细想。
李潇水胸口微微起伏,却是被这白衣身影刚刚露出几分剑势所刺。
他见过一次北域两峰之一的先天宗师徐阁主。
可未曾见过他真正的出手。
如他猜测,刚刚这位是直接以剑势直接废了人的丹田,根基,经脉,从上到下,一点一滴,摧毁彻底。
这留他一命。
怕是……这位青虹宗的阎少爷此生都不必站起,不能起身,怕是也真的只有一命。
单玲珑莫名心口一窒。
这就是母亲梦寐以求,翘首以盼的先天境界吗?明明还未曾真正出手,不过是起了几分剑势就让人震慑如此地步。
突然,眨眼之间,白袍身影近了,更近了。
殷景山手臂直颤,不得不放下了手,怀中人却被来人抱起,伴随着一声似是轻轻地轻语、又似是几分不可辨别的忧虑。
“玩过了点。”
这开口着实另人很惊愕,同这位白袍身影不相配之感。
这白衣人剑眉星目,英俊逼人,浑身上下毫无配饰,独独腰间系着一只玉笛,端是江湖里难见的风采人物。
可面色平静,气息冷冽,让人不敢靠近。
他却当众将少年抱起,有些旁若无人。他来时无声,出现无迹,像是天边客,居高临下,不染凡俗。
如今将少年揽起,倒是增添几分烟火气。
只见他伸出右手点向少年额间,心口,随即抱着少年飘然离去,只无比利落留下一句话。
“他不会有事。”
这道白袍身影的出现、离去着实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