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瑜从套间侧卧出来, 看到病床上鼓起若有若无的小包,女人乌黑柔软的长发铺洒枕头。
姐姐太瘦了。
若不是头发,若不仔细看那小包, 还以为床上没有睡人。
她微抿唇瓣, 小声地问:“姐姐,睡了么?”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并不搭理她。
迟瑜习以为常, 在沙发坐下,手里拿着平板。
她说:“医生说你状态稳定, 今后每天坚持复健就好了。这里到底是别人的地盘, 住着不自在, 明天我们就搬走。”
“我有套适合疗养的房子, 山清水秀, 风景极佳。我会经常过去看你。”
她声音隐有笑意。
迟逾咬唇, 被子里苍白的手指揪紧床单, 轻轻颤抖。
她不傻。
所谓“山清水秀”, 也就是要搬去偏僻荒芜的深山老林, 彻底让她再也接触不到外界,成为迟瑜养在深闺的禁脔。
而这一走,应该就再也见不到璨璨了。
甚至这具说几个字便喘、手都难以抬高的羸弱身骨, 被仓促地搬运挪走,大抵半途便会折了。
不过, 知道璨璨还健健康康地活着, 也算了却夙愿。
只剩最后一件事——
她眼眸枯黯,哑声问:“我的房子呢?”
“你那房子地处边郊, 没什么价值。”迟瑜温柔地说,“姐姐, 我给你的,肯定是最好的。”
“你卖了?”迟逾立即敏锐地问。
迟瑜没说话。
迟逾呼吸一沉,哽得呛咳起来。
捂唇咳得面红耳赤,仿佛下一秒便要将喉咙咳破。
瘦弱的身骨在被子中蜷缩成一团。
那是她和狗狗的房子。
在那里,她将璨璨从一只没睁眼的小金毛幼崽养成漂亮的大狗,她们互相陪伴,度过了人生中最幸福自在的时光。
房子中处处都留存着往日温馨的痕迹。
竟然卖了。
潮红的眼眶水意泛滥,迟逾将下唇咬得溢血,倔强地不肯泄出一丝喘息或泣声。
不想让迟瑜得意。
迟瑜慢条斯理地放下平板。
那房子她捏在手里,本来是准备卖了。
只不过前几月继承家业,忙得脚不沾地,又要过来看望姐姐,便短暂将之忘在脑后。
必须早点处理了。
正思索,门口忽然传来动静,好像是有什么在撞门。
迟瑜立即警觉地眯眼。
这私人医院安保性极好,也非常注重客户体验。
没有她的命令,保镖不会上来,晚上更不可能有人打扰。
来者不善。
她拿出手机,给两个贴身保镖传令,让她们带待命的七个保镖上来。
随后脚步轻缓地来到门口,按下墙壁上的红色按钮——那是客户随时能征调的萧氏私人医院夜间安保队,训练有素,武力极高。
上次她误以为迟逾出逃,随手用过这个安保功能。
虽然后来发现迟逾只是摔倒滚落床下,晕睡过去,没人发现。
也是那次的有惊无险,让她对姐姐放松几分警惕,对安保队也有了一定信任。
准备就绪,她轻触镶嵌在墙里的电子猫眼显示屏,屏幕开始转播门外的内容。
来人无论是女是男,是八旬老者还是两岁幼童,都必须扣留审问。
迟瑜面上满是警惕的晦暗,屏息凝神盯紧显示屏,瞳孔却突然微颤——
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只水豚和一只鹈鹕。
那鹈鹕张开粉色大喙,正要夹住水豚脑袋,却被水豚灵活避开。
豚豚敦实的身体不小心碰到2010的房门,撞得砰然作响。
鹈鹕锲而不舍,再度张喙欲夹水豚。
然而途中失了力,不小心啄到病房门上,叨得迟瑜眉心一跳。
不一会儿,又出现一只三花猫。
许是把门当成猫抓板,挠得人脊背发麻。
迟瑜烦躁地松了口气。
许多有钱人家都爱养珍奇异宠。
不久前与迟家合作的某位大小姐就养了三只水豚,天天晒在朋友圈。
萧氏私人医院明面上不允许宠物入内,但保安畏惧权贵,对厉害的人物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脑子高速运转,迟瑜得出最可能的结论:是这层楼某家的宠物集体出逃了。
赖在2010门口打架,碰碰叨叨的,实在惹人心烦。
恰在此时,屏幕“叮”地轻响。
“安保队为您服务,现已抵达20层,即将赶到2010号病房。”
右上角小窗显示医院安保队的定位,就在门外不远处。
若是其他情况,迟瑜一定会等待自己的保镖传递到场信号,再开门处理。
但眼见那两只傻瓜宠物扭打得不可开交,把病房门撞得不断作响;猫爪尖反复刮蹭门板的刺耳噪音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又听身后病床传来被料窸窣的摩挲声,女人柔弱的嗓音微哑,惹人怜爱。
“什么动静……醒了。”
迟瑜性子本就不耐,听见姐姐被吵醒后宛若撒娇的控诉,更是整个人燥热起来。
她眉眼露出几分煞气,抬手解锁开门,开出一个门缝。
大半夜放宠物扰民,事后必要对这宠物主人家发泄一通。
她抬脚正欲走出门外,却见那鹈鹕抖着翅膀挤进来,粉喙大张,猛猛夹住她的腿。
迟瑜发出一声惊叫,“安保——”
鹈鹕的夹合力对人类来说造不成什么伤害,但对讨厌动物又自尊心极盛的迟瑜而言,精神伤害拉满。
病床上,迟逾费力抬头看去,柔弱泛红的眸子微圆。
心脏怦怦跳得很快,令她忍不住轻喘。
这些小动物……是璨璨所在的团队么?
那边迟瑜艰难挣脱了鹈鹕难缠的大喙,嘴里斥道:“滚开!”
抬脚欲踢,右眼皮忽然传来尖锐的刺痛感。
迟瑜一顿,抬头便见一只小圆蜜蜂大剌剌地嗡嗡飞走。
它似有灵智,拉开安全距离后便在空中悬停,挑衅地左右扭扭毛茸屁股,那根刚蜇过人的针很是惹眼。
蜜蜂蜇人后,自己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