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去正殿后不久, 便有一名小内侍来到后殿门前,往里面放肆地张望了一眼。
红蕊回来后,正好逮这人一个正着,忍不住厉喝道:“大胆!你是哪个宫的?”
小内侍脖子一缩, 一看原来是个宫娥, 又挺直了身子,亮了亮腰间的腰牌, “没大没小的, 瞧瞧,公公我是哪宫的?”
红蕊认得那腰牌, 天子近侍才能有这样的腰牌。虽说这人是天子那边的,可这事也是这小内侍理亏,红蕊心里虽怕,语气却半点不减怒音, “既是陛下身边的, 应该知道入殿需先通传, 里面住的可是上官才人。”
小内侍毕竟理亏,也不好与红蕊多做纠缠,当下肃声道:“陛下传召, 命才人去中庭面圣。”
“可是……”红蕊正欲说才人身上有伤, 殿中便响起了婉儿的声音。
只见婉儿合衣忍痛走至殿门前, 哑声道:“妾, 领命。”说完,她看向了红蕊,“红蕊,速速进来,帮我梳妆。”
“诺。”红蕊垂首, 上前扶住婉儿,快步走回了殿中。
很快的,红蕊帮婉儿梳好了发髻,本该簪上钗环,婉儿却摆手道:“素颜面见君王虽说不妥,可今日正需要这样的不妥。”说着,她匆匆扫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确认没有余下任何碎发后,便命红蕊扶着,赶去中庭面圣。
武后才来了含光殿传审太平,后脚天子便来了含光殿中庭,绝对不会是巧合。
天子李治此时坐在轿辇上,扶额轻揉。
德安看见婉儿走近后,在离轿辇三步的地方示意婉儿留步。
婉儿领着红蕊跪地叩首,“妾,拜见陛下。”
李治并不是第一次见她,去年在吐蕃王子的宴上,他便见过她。那时候还是个娃娃模样,如今看来,眉眼已舒,倒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只是,那马球上裹挟的刀刃太过锋利,想必那一刀伤得她不轻。所以,就算养了八日,面色还是一样苍白。
李治安静地看着她,并不命她起身。
婉儿一直维持叩首的姿态,绷扯得伤处啧啧生疼,不一会儿便已疼得满额冷汗。
德安眼尖,瞥见了她的身子正在轻颤。他不由得往天子这边看了一眼,低声提醒道:“陛下,才人还有伤。”
李治沉声道:“朕心里也有伤,足足折磨了朕十五年。”
德安不敢多言,瞧见李治递来了眼色,他连忙带着随侍们退出了十步之外,偌大的中庭只剩下了天子与才人。
“跪近些。”李治继续沉声命令。
婉儿直起身子,忍痛跪着往前挪了两步,再次叩拜,“妾,拜见陛下。”
李治的身子微微前倾,捏住了她的下巴,让她缓缓直起身子,“知道朕为何不让你起来么?”
婉儿静默,没有立即答话。
“即便脱离了掖庭,只要那个罪名尚在,便永远都是罪臣之后。”李治倒不与她绕太大的弯子,他知道她是个聪明人,苍老的手指托着婉儿的脸迎上刺眼的阳光,“这种滋味,会伴随你一世,甚至伴随你的孩子一世。”
婉儿被阳光刺得难受,很快便噙起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