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手术当天, 是个暴雨天。
积压在江城上空多日的阴霾被闪电撕裂,呼啸的风里彻底染上了冬的凛冽。
豆大的雨珠砸在玻璃窗上碎裂成无数的小水粒,佩妮拉上窗帘后转过身, 与身后的人对视上。
已经换好了手术服的江宜站在她身后,表情平淡。
深绿色的手术服衬得江宜更白, 即使是素颜,也仍旧美丽。
“Dawn,你确定你还好吗?”佩妮和江宜好友多年, 最清楚江宜的状态。
每次一到雨天,江宜的心情都会受到很大程度的影响。
如果当天有排手术, 除了特别紧急的非江宜不可的情况, 佩妮都会主动去抢主刀位。
其实下雨并不会影响到江宜的手术效果, 只是一场手术结束,江宜总是需要大量酒精才能入睡。
在每一个雨天的深夜,江宜都会被剥夺掉睡眠的权利。
佩妮心疼她,除了能帮忙减少一些手术外,其余的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雨天是江宜的心病,是佩妮和其她人并不了解的过去。
“我没事。”江宜看着遮住雨幕的窗帘, 平淡的收回了视线:“我现在不需要酒精也可以入睡的,别担心佩妮。”
佩妮看不透江宜, 尽管好友多年,佩妮也无法自信的说出自己懂江宜这种话。
对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的江宜,不论是多难做的手术, 不论是多难啃的实验,江宜从来都不会表露出半分慌乱或者惧怕的神情。
她始终都是淡漠的, 像长白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叫人不敢靠近。
可是今天的病人, 到底是江宜的爱人。
只有佩妮知道,这个看似对什么都不在意的中国天才有多在乎自己的爱人。
实验室已经暂停了手头上所有正在进行的研究,也停止了接诊病人。
全部人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宋卿的手术中。
手术室外聚集着一群等待的人。
云九纾和宜程颂是一大早就跟着江宜来的,就连忙到脚不沾地的姚佳瑶都守在手术室外,等宋卿的平安。
平静地戴好口罩,认真做完术前消毒的江宜走进了手术室。
麻醉状态下的宋卿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纤长浓密的睫垂着,像是睡着了一般。
已经站在了二助位置上的薛静鸢看着江宜进来,眼神里有片刻地紧张。
医者不自医,是薛静鸢这辈子都没法突破的魔咒。
时至今日,如果将手术台上的人换成方晴好,薛静鸢还是无法从容地举起手术刀。
可是江宜看上去却并没有丝毫慌乱,如从前的无数次手术一样,沉着稳定。
等佩妮换完无菌服后进来,所有人已经就位。
手术室内只有仪器声,记录着宋卿的心跳。
江宜深吸了一口气后慢慢地呼出来,接过了器械护士递来的手术刀。
与佩妮交换了个眼神后,淡声道:“手术开始。”
修长的指节被包裹在胶皮手套下,紧致的橡胶包裹出节节分明的指关节,手术刀刃在灯下折射出冷光。
对于宋卿的身体,江宜早已经无比熟悉,她的速度非常快,落刀到开胸一气呵成,是完美到可以当模板的刀口。
被破开的皮肉,漏出鲜活跳动的心脏,江宜闭了闭眼,开始进行着手术的流程。
这场手术江宜已经做了无数场。
身体早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翻飞的刀刃,井井有条的步骤。
手术室内寂静一片,仪器声如常,记录着手术的顺利。
薛静鸢看着江宜,眼神里有钦佩,更多是羡艳。
穿着无菌服的女人专注着手里的动作。
顶灯落在她的肩膀和发顶,冰冷的手术刀在此刻活了过来,游刃有余地穿梭在每一个关键位置。
心脏手术是外科手术中最难做的,因为稍不注意就会出现并发症,随时都有可能心脏骤停。
可是自从认识江宜到现在,薛静鸢看过她无数场手术。
每一场都如今天这般,站在手术台上的江宜沉稳,她是天生为手术台而生,那双灵巧的手一次次探到阎罗殿,将病人从生死的游离线拽回来。
如果早一点遇到江宜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