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场的莫淮水将热干面放下, 站到江宜身后。
在阳光落在脸颊上的时候,发出一声喟叹:“春天来了。”
看着办公室多出两棵‘向日葵’,薛静鸢轻笑出声, 眉眼间有些许宠溺。
上午挂了几个专家号,薛静鸢出的诊。
闲下来的江宜和莫淮水在休息室里摸鱼。
因为有了下午的约会期待, 江宜的心情特别好,甚至陪莫淮水玩起了4399的双人小游戏。
昨天做完手术的病人恢复的很顺利,下午时分江宜和薛静鸢又过去查看了一下他的状态。
“病人情况很稳当, 事情闹得很大,网上铺天盖地全是报道, 所以医药费都是大厂在给。”跟房护士将记录板递给江宜。
薛静鸢说了句这是大厂应该的, 问:“怎么没看见家属陪房?”
“家属......家属情况不太好。”跟房的护士轻叹了声说:“在病人出事的同一天, 他的父亲在工地上摔了腿,钢筋贯穿整个右大腿,扎穿了骨头,可能要截肢。”
江宜翻着记录的手一怔,想起那天在回廊上问宋卿问题的工人。
听此噩耗,薛静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那他家属也在咱们医院吗?”
“在的, 半夜挂的急诊,户口本上就这两个人了, 儿子在ICU,父亲做手术都没有直系亲属签字。”护士又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怜惜:“麻绳专捻细处断, 命运专挑苦命人。”
在医院工作,不仅需要过硬的专业知识, 更需要一颗强心脏。
见过太多人情冷暖生老病死,人的情绪也会被影响。
江宜核对完将记录递还给护士, 忍不住皱了皱眉,看向昏迷的病人时,视线有些许复杂。
“所以江你真的很厉害。”薛静鸢看出江宜的难受,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你挽救了一个家庭的悲剧。”
被夸奖了的江宜并没有特别大的欣喜,淡淡道:“但愿吧。”
尽管听了噩耗影响到心情,但江宜的兴致仍旧很高。
她从未如此期待过下班,几乎是数着点儿下的楼。
惹得薛静鸢和莫淮水八卦连连,她也只是头都没回的说了句不告诉你们。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在大厅里碰上一对出来的年迈老人推着轮椅。
江宜帮着给病人推了几步轮椅,和病人家属一同走出的大门。
一辆原本停在远处的车看见江宜出来,慢慢地靠了过来。
看着进入视线的白色奥迪,在面前停稳。
车窗慢慢降下,宋卿的脸渐渐清晰在眼前。
江宜的表情瞬间变得欣喜,她没想到宋卿会亲自开车,欢快地叫了声:“姐姐。”
“上车。”宋卿将车锁打开,提示道:“副驾。”
可惜她话音说晚了一步。
江宜的驾照在国外,因为每天有莫淮水来接,一时间也不急着将手续转移到国内。
而她这段时间内上的车基本上都是后座,所以这次也默认打开了后座的门。
后座的门拉不动,宋卿预判了江宜的预判,并没有给她坐到后面去的机会。
看着为自己留着的副驾驶,江宜心里泛起丝丝涟漪。
可感动没持续多久。
姚佳瑶从后座探出的脑袋,对江宜嘿嘿一笑。这就是宋卿不让她上后座的原因。
“怪不得从来不让我坐副驾。”姚佳瑶啧啧两声,埋怨道:“原来副驾是专属位置啊?”
江宜关上车门,低头系安全带,她认出后座人的脸,并没有想转身打招呼的念头。
上次在酒吧的闹剧她还记得,也记得姚佳瑶是如何亲昵地挽住宋卿的脖颈。
见人没有搭理自己的姚佳瑶将头探过来,非常自来熟的打招呼:“医生小姐你好眼熟啊,我们是不是见过?”
她的眼神落在江宜身上,只能看清江宜的侧脸。
“哇!不愧是姐妹俩,你眼下也有一颗痣啊!”姚佳瑶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感叹道:“居然和卿卿在对称的同一个位置诶。”
她感叹完转过脸去看宋卿的,却并没有如愿看见:“诶?你痣呢?”
原本不愿意搭理她的江宜一怔,转过脸问:“你说什么?”
宋卿眼下的痣和自己是对称的,且无第二个人会在同样的位置有这样一颗小痣。
而在江宜回国后,宋卿的那一颗痣却消失了。
她的答案是点掉了,可江宜并不相信,现在姚佳瑶这句话像是一个火引子,将江宜的期待引燃。
姚佳瑶没想到江宜会反应这么大,有些意外道:“啊?你不知道吗?”
“好啦。”宋卿有些心虚地咳了声,从后视镜里瞥了眼姚佳瑶:“如果想坐副驾,我可以帮你给你姐姐打电话?”
“别提她!”姐姐两个字像是紧箍咒,姚佳瑶瞬间忘记痣的事情,一副死人样躺倒下去:“我就喜欢坐后座,尤其是卿卿的后座,拿副驾驶也不换。”
宋卿啧了声,调笑道:“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
“这次是真完了,你叫你妹妹给我介绍一个医生对象吧,或者把你妹妹介绍给我。”姚佳瑶一脸沧桑:“这次我不会再吃回头草。”
二人打趣着将话题岔开,没人再提那颗痣。
江宜沉默地抿了抿唇,她转过眼去看宋卿的侧脸。
可惜的是宋卿妆容精致,别提那枚小痣,就连一丁点瑕疵都看不见。
关于那枚小痣,还得追溯到两个人的孩童时期。
小学时期班里刮起一股转笔热潮,前桌后桌同桌间人人都在转,一到下课就聚到一起比赛,看谁转笔转得又快又好。
而全班唯二不转的两个人一个是宋卿另一个就是江宜。
前者因为宋雪意明令禁止转笔行为,是不与人为伍只听妈妈话的乖宝宝。
后者则是嫌弃转笔太低端,早早玩儿起指尖陀螺。
在班里一群跟风转笔的人里,有一个转笔很快的小孩,打遍全班无敌手,一度封神。
可有不服气的挑衅说你还没和江宜比呢,指尖陀螺可比转笔快多了。
就这样,小孩的战帖用透明胶贴在了江宜桌上。
二人的比赛在大课间,一场关于谁是转笔王的角逐就此展开。
非常听宋雪意话的宋卿转过身来阻止江宜,转脸的动作正好撞上江宜飞旋的笔尖。
甩出去的笔尖戳到了宋卿的脸颊,离眼下两指的地方溢出血珠,自动笔芯断在了肉里。
白净的小脸蛋上留下一个黑点点,宋卿哇一声哭出来了。
见把班里最乖的人惹哭了,原本看热闹的人瞬间散开,生怕老师责骂自己。
江宜有些自责,她的小脑瓜飞速运转,趁着宋卿在哭。
便从宋卿的笔袋里拿出她的铅笔,用宋卿的手攥紧。
眯着眼用指尖在自己和宋卿的脸颊上比对,然后捏起宋卿的手快准狠地在自己脸上也扎了一个。
笔尖刺破皮肤,江宜咬着牙一声痛也没叫,还特别洒脱道:“这下我也有一个了,我们两个一模一样了。”
被迫行凶后还捏着‘凶器’的宋卿微怔,看着江宜脸蛋上的血珠,一时间忘了哭。
二人的衣服都是宋雪意买的,为了避免出现争抢和偏袒,两个人的衣服都是同款同色的,远远看去就是一对双胞胎。
玩偶,发饰,衣服全都一样的,这下连伤口也是一样的。
这个小插曲让大家对到底谁是转笔王失去兴致,宋卿也被江宜哄好,接受了脸蛋上有个点的事实。
后来伤口长好了,笔芯的色素也永远留在了里面。
这两枚对称的人为小痣也成了见证二人感情的标识。
宋卿开车很平稳,到达目的地时江宜无知无觉的还陷在回忆里。
车停在路边,姚佳瑶关门前还飞了个吻,说了好几句谢谢卿卿。
与好友道完别,宋卿转过眼来看着发起呆的江宜,轻声问:“在想什么?”
车内少了叽叽喳喳的姚佳瑶,一下子变得安静。
宋卿随手打开了歌单,第一首就是yang的歌。
“想那颗痣。”江宜如实答:“姐姐,其实你骗我对不对。”
她转过脸,认真地看着宋卿,试图在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但宋卿却不自然地将头转过去看向前方,敷衍道:“你猜。”
五点半,路上已经有了要进入晚高峰的迹象,宋卿非常利索地打了半圈方向盘,提速进入快车道。
江城的晚高峰很吓人,堵在路上的话今晚的计划就全都要泡汤了。
她拒绝了江宜的追问,专心前往目的地。
其实说是约会,但宋卿也不太知道该干什么,只能凭借记忆按照高中时二人过周末的安排。
许是那道疤,又许是因为今天的电话。
宋卿直觉江宜强大的外壳下,包裹着不易察觉的伤口。
将车在停车场停稳,二人走出来,夕阳余晖正刚刚漫天。
“要不要先去花市买花?”宋卿侧目看向江宜。
夕阳下身侧人的脸颊上被渡上了一圈金色光晕,脸颊侧细小柔软的绒毛都泛着阳,像承泽过细雨后的叶片上挂着水珠那样。
“买花?”江宜侧目看着周围的建筑,正与她们擦肩的两个女孩子捧着一束橙红色的多头玫瑰。
约会好像的确需要用到花,江宜勾唇一笑,应了声好:“我去问问看这边哪里有花店。”
她正打算抬脚追上那两个女孩问询,却被人轻轻扣住手腕。
尽管夕阳不刺眼,但直视阳光过来的方向太久,还是让宋卿有些晕眩,她提示道:“不用问,前边是循礼门。”
循礼门。
地名被提起时,江宜有片刻的恍惚。
尽管不愿承认,但离开的十年和曾做过的电休克,还是让江宜对这座城的记忆淡忘了许多。
看着眼前人微怔的表情,宋卿并未多言,而是牵起她的手朝前走。
高中时期,每个周五的傍晚,没有自习,二人经常搭地铁去循礼门逛花市。
买完花以后再步行到江汉路,去水塔街买一个鸡腿,边啃边溜达。
比起逛熙攘喧闹的主干道,宋卿和江宜更爱逛一些僻静的老街道。
夕阳下二人牵着手一前一后走着。
顺着人群的方向走,擦肩而过的每个人手里都捧着花。
江宜任宋卿牵着,她一面看着沿街的建筑,一面在脑海里挖掘着记忆。
太久不来,记忆落满尘。
一直走到花市入口前,江宜仍旧未挖掘出关于这个地方的更多记忆。
临近傍晚,来买花的人还是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