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对等关系 时千辞 14875 字 2个月前

下午五点, 秦越难得快走着从住院部出来。

外面的雪还在下。

听关向晨说是一大早就开始的。

江坪的雪总是很大,一个白天而已,已经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

秦越站在门口, 仰起头看着漫天雪花无限逼近瞳孔又忽然消失。她整个人静悄悄的, 和身侧往来匆忙的人群格格不入。

这几天往返医院和领科, 秦越的日子过得忙碌又踏实。

如果不把昨晚突然失控的情绪计算在内, 她几乎要忘了一周之前,和沈见清之间发生过什么。

现在依然想不起来。

不敢想。

怕会又一次因为私欲忽略了院长, 也怕这一找,她和沈见清之间已经走到崩裂边缘的关系就真的断了。

她现在站在一个四面看不到头的十字路口,有方向,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一大片雪花即将被寒风吹落入眼睛里面之前,秦越低下头,兜上羽绒服厚实的帽子, 习惯性将下巴藏进衣领里,缩着肩膀走入茫茫白雪之中。

院长家离医院很远,秦越花了近一个半小时才终于赶到。

取完东西,她就近吃了顿晚饭,马不停蹄往自己的公寓走。

晚上七点二十, 秦越背着包从小区里出来, 步行朝一公里开外的公交站走。

她出来得急, 没戴口罩, 偏偏今天北风凄厉,刚不小心呛了一口,胸口有点难受, 正背着人流站在路边咳嗽。

咳得比往年猛。

可能真像关向晨之前担心的,那趟有意为之的发烧过后, 她更怕冬天了。

这叫什么?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这句话从秦越脑子里一闪过的时候,她看到个熟悉的车牌从眼前一闪而过。

是沈见清的。

秦越沉寂的脑子有一霎放空,回过神来再想往过看,街上只剩连绵不尽的车灯在风雪里明灭闪烁。

秦越静静地望着车流移动的方向,胸口已经快消失的难受悄无声息地化作一柄利刃,在里面戳戳点点,偶尔还要狠狠划上一刀。

她浑然不觉,在路边又站了一会儿,转身继续往车站走。

公交倒地铁,离医院只剩两站路的时候,陈薇忽然打电话过来。

秦越默了两秒,按下接听,“陈老师。”

陈薇声音很急:“秦师傅,你现在忙不忙?!”

秦越说:“忙。”

“好吧。”陈薇在那头叹气,“我还想着让你帮忙去‘子午’看下沈老师。”

秦越倚靠车厢的身体微动,不自觉握了一下手机,“南门外的那个酒吧?”

陈薇:“是啊,你知道?”

何止知道,她和沈见清就是在那儿遇见的。

之后再没去过。

沈见清……

秦越迟缓的心跳撞上胸口,她生理性舔了一下干涩嘴唇,问陈薇:“沈老师在‘子午’?”

陈薇:“对啊,她最近的工作效率高得离谱,基本上四五点就搞完走了,我还以为她家里有什么事儿忙,结果刚一个电话打过去,才知道她天天在那儿喝酒。”

“好像还喝得不少,说话都开始大舌头了。”

陈薇兀自在那边说。

秦越已经听不进去,她被压抑了一周的思绪将理智牢笼撕开一个缺口,站在那里徘徊张望,逼着她思考沈见清为什么会去她们遇见的地方喝酒。

是不是,她有一点留恋?

“南门,到了,请在本站下车的乘客……”

地铁语音猝不及防在头顶响起,秦越扣紧手机一瞬,直起身体说:“陈老师,我经过南门,现在过去。”

陈薇如释重负:“唉唉好,我现在后悔死结婚了,每天屁大点事都能闹得鸡犬不宁,沈老师那边就麻烦你了啊。”

秦越说:“没事。”

秦越收起手机,快步往出走,差点和上来的人在门口撞上。

她下意识躲了一下,肩膀磕在车门上。

“子午”离南门还有一段距离,秦越反手压着包,一路跑着过去。

秦越本来就不适合剧烈运动,身上还有一个沉甸甸的包压着,只跑短短一两百米,胸口就开始隐隐发疼,她弯腰扶着膝盖喘了几秒,咬紧牙,继续往过跑。

酒吧里人声鼎沸。

秦越努力压着呼吸和几乎要炸开的胸口,边往里走边在靓丽热辣的人群中搜寻沈见清的身影。

一无所获。

飞掠的氛围灯让连日奔波劳累的秦越头晕,看到有服务生经过,她条件反射拦住,说:“你好,请问今晚有没有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过来喝酒,栗色卷发,应该穿通勤套装,深色系,左手会戴一只银色的手表,食指这里有颗痣。”

秦越指着自己左手食指的第三节说。

这么通俗又细节的描述基本不会被忙得脚不沾地的服务生观察到,并且留下印象,秦越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是在为难人,她想说“算了”,服务生却抢先反问,“她是不是有个朋友姓陈?第二字是WEI,但我不确定是个哪个字。”

秦越心脏瞬间活了过来:“是,她们大概二十分钟之前打过电话。”

“那就是了,她坐那儿。”服务生回身指了个方向,发现没人,“可能走了吧,我看她喝得不少,过去问过她需不需要帮忙,才看到你说的痣。”

秦越的心脏又砸回地上,她点了一下头,动作迟钝生涩,“谢谢。”

服务生微笑:“您客气了。”

秦越从暖气充足的酒吧里出来,骤然受到寒风刺激,忍不住弯下腰咳嗽。

“咳咳!咳——咳咳——”

秦越咳得很剧烈,像是要把五脏一一抖出来,路人经过,难免对她敬而远之。

过了差不多半分钟,秦越勉强缓过来。

她直起身体,转头看了眼三年前跟过沈见清的那条路,迎风往反方向走。

秦越的手机从进酒吧就一直握在手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给沈见清打电话,可能潜意识里,她怕和沈见清见面。

不止是因为沈见清那天决绝的态度,还有她花费一整周时间拼命遗忘,却始终记忆深刻的一句争吵——“你这种做法和初中欺负我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她和那些人本质上没有区别,所以她心虚惊慌,又不敢真正站到事实面前。她清楚,一旦和事实面对面,不用沈见清再多说一个字,她就要先行做出选择。

该选什么,她模模糊糊知道,却始终不愿意直面。

可藏着掖着并不代表那一天不会来,它们反而会在你不知道的时候疯狂积累、发酵,让你一经提起此事就会立刻方寸大乱。

就像昨晚,关向晨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如实说了一句,她的情绪就突然失控了。

失控之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回避;

接到陈薇的电话,意识到事情可能还有转机,又不自觉生出妄念;

现在……她已经冷静下来的本能还是更趋于安全,尽管这个安全等于自欺欺人。

所以她走相反的路,还迟迟不敢给沈见清打电话。

“对不起。”

秦越撞上醉酒的人,低声道歉,同时伸手扶了一把她摇摇晃晃的身体,视线顺势抬起来,然后猛地定格。

旁边拥挤的巷道里站着两个女人,靠墙的,秦越再熟悉不过,是她一路跑着过来想找的沈见清,而沈见清对面离得她很近的那个女人,秦越从来没有见过。

潜意识里的危机感让秦越蓦地想起争吵时沈见清说过的话——“秦越,看着吧,远离你们这种人,我才能找到更好的”。

秦越行动快于意识,大步走进来抓住女人悬在沈见清领边的手甩开,说:“走。”

女人莫名其妙:“你谁啊?”

秦越转过头,视线笔直漆黑,惊得女人皱了一下眉,骂着离开。

很快,巷子里恢复安静。

秦越回头,毫无征兆地撞上沈见清醉意厚重的目光,她勾着嘴角,精致唇妆花了一点。

为什么会花?

秦越有一瞬间的茫然。

她和谁接吻了吗?

冷风往巷子里涌,秦越跑过之后的心口还火辣辣的疼,她一动不动地和沈见清对视了很久,听见自己问:“你们刚才准备做什么?”

不问已经发生的过程,只想确认沈见清最终的打算,想知道,她是不是已经开始找那个更好的人了。

沈见清嘴角妖娆妩媚的笑蔓延到眉眼,红唇微张,说出了两个能轻而易举将秦越心脏扎到千疮百孔的字,“爱啊。”

巷子里冷得让人窒息。

秦越看着沈见清,眼神笔直寂静,“这几天一直在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