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后的世界原本应该滚烫明亮, 然而被深秋锁住,处处不清寒。嗅觉像是夜里行山路用来探照的手电筒,贪婪地寻求安全感。
枕间上绵延的发香,大衣内香水的气息, 在整个城市的梦境收尾之后, 仍未消散。
从白天等到晚上, 桑絮终于明白,原来昨晚在棉被下,所有旖旎的情节已经结束。
她自欺欺人的勇气,被流逝的时间寸寸剥离。
裴思渡不可能长时间不看手机, 如果她愿意,她甚至可以在开会期间回复。
如果她不愿意, 她也可以无视十七个未接电话。
桑絮将床单洗了,天气预报显示后面几天没有好天气,多半是晒不干的。但床单上若有若无的痕迹, 就跟某些隐隐约约的创口一般,留着碍事,随时会引发崩裂。
她将大衣挂进衣柜里, 今天阴天,早晨温度低, 不穿外套出门一定冻得够呛。但裴思渡还是将衣服留了下来,什么意思呢?以为桑絮喜欢,干脆送给她吗?
还是已经嫌弃到, 桑絮穿过的,她就不想要了。
这当然是偏激的想法, 宿醉后的头疼让她糊涂。
桑絮能清晰感受到, 她脑海里情绪化的区域已经被裴思渡塞满。
就好像数学公式, 本来只需要背诵和代入数据,她可以轻松地摆平一切难题。后来难度升级,需要她证明公式是怎么来的,证明它是对的,它存在特殊情况。
甚至,证明它从来都是谬论。
任务变得复杂,死机就成了必然。
昨晚说她喝醉也好,被裴思渡引诱也好,直接一点,大可以说她色胆包天,主动配合。
因为裴思渡只开了个头,后面如果她不配合,现在绝不可能是这种状况。
尴尬又不清不楚。
终于在晚上睡觉前,发了一句“你什么意思”过去。
并非质问的语气,她是真的想弄清楚。
她打了无数个电话,但没发文字信息,她不知道怎样组织语言,更不知道说什么。如果一定要说,她只想问一问原因。
她猜到了裴思渡的意思,又担心偏颇,把人想得太坏,到时候又要哭。
但她要知道她所有想法才行。
就像当初晓得裴思渡喜欢她,却还是要裴思渡说喜欢她哪些地方。
裴思渡说来说去都没说明白,感情在她那儿不需要确凿的证据,她捕风捉个影,就能入场了。
桑絮自己总结出,那是好奇心加上胜负欲,图好玩,图刺激。
她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没全部否定。
裴思渡确确实实喜欢自己。
全心全意喜欢她的人屈指可数,裴思渡这么显眼,她还能看不清吗?
桑絮不觉得自己傻,裴思渡这么多年没与别人亲密接触过,一定有她的操守。如果不喜欢自己,昨天晚上那一出没有必要。
她说过,如果只是好奇,犯不着浪费这些精力,拿自己赌。
她说过的。
桑絮记性很好。
如果不是她说过那句话,昨晚随便撩两下,桑絮不至于把持不住。
桑絮那晚把自己所有负面的情绪倒了个干净,有些念头甚至是她自己都没确凿相信的,可她有过,她就要说出来。
她骗过裴思渡无数次,隐瞒过无数想法,只那一晚上最坦诚,剖了大半给裴思渡看。也是那一晚,裴思渡最伤心,情绪波动最大。
她失望的眼神过于戳人,桑絮见过一次,就不敢见第二次了。
她以为昨晚是和解,是裴思渡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她想抓一下,她还跟裴思渡道歉了。
原来不是。
裴思渡才没那么容易跟人和解呢,她早该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