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天里,烈日高悬,栖居在树上的蝉群拚命鸣叫,制造出独属于酷暑的噪声。
客厅有空调往外吹冷风,厨房里的温度就不那么宜人了,蒸笼似的发闷,热得许今朝直流汗。
她转头对守在门前的宋姣说:“你去沙发坐着休息,一直站这儿太累了。”
宋姣却不肯,反驳道:“我需要一定的走动与站立来复健。”
这的确是医嘱,可许今朝催她到沙发坐,是觉得天太热,怕热到还不大健康的宋姣。
厨房口就是蒸笼盖掀开的那条缝,把室外传导进来的热意往客厅赶。
许今朝道:“门口多热啊,听话。”
她这样说着,拿毛巾擦拭掉马上要流进眼睛的汗水。
听了许今朝循循善诱的轻哄,宋姣才缓慢转身,往外走去。
许今朝在闷热中继续处理食材,将切好的西蓝花泡在盐水里,旁边高压锅中已经焖着排骨汤,从放气阀溢出香气来。
烫掉番茄外皮,切碎放进碗中,许今朝忽然又感觉到了熟悉的被注视感。
她转过头,发现宋姣压根没走远,这会儿正坐在餐桌后,炯炯凝视过来。
许今朝不由笑了,看就看吧,至少人在餐厅坐着,不累也不热。
她打开油烟机,倒也没把厨房门关闭,毕竟外头还有个小偷窥者,她自顾自炒番茄,熬煮酸汤。
宋姣一只手托着腮,幸福享受大美人老婆为自己烹饪的快乐,眼瞳随许今朝左右转动,觉得正生活在天堂。
许今朝用番茄汤煮了虾仁和鱼丸,调酱汁拌一盘凉菜,将排骨汤从高压锅盛到汤碗里,最后切蒜片准备炒西蓝花。
在她做完前面这些后,腿脚还不怎么利落的小妻子就又溜跶过来,帮忙端盘子,拿碗筷,临走还踮脚在许今朝脸颊亲一口。
她甜甜说:“辛苦老婆。”
许今朝不由笑起来,亲昵赶她:“油烟味儿重,别染在身上。”
清炒西蓝花上桌,总算整治齐全一桌像模像样的午餐。
宋姣起初打算贴着还没摘掉围裙的许今朝坐,可缩短物理距离的坏处是不方便自己看对方下饭。
这可不行,宋姣赶紧端起碗筷,重新坐到对面去。
一抬头就是许今朝温柔漂亮的脸,这下她彻底舒服了。
许今朝花了两年才把小猫稍微养胖一点,现在一朝回到解放前,又成了细嫩柳枝似的模样。
她可看不得这样风吹要倒的模样,努力给宋姣夹菜,恨不能立刻把她喂养圆润起来。
许今朝猛捞手工鱼丸和虾仁给宋姣,嘴里念叨:“你现在不能沾油腻辛辣的东西,酸汤也挺有滋味。”
宋姣一贯爱吃重口味的食物,越酸辣甜咸越喜欢。
可现在身体不佳,沾不得这些,许今朝就用番茄汤煮鱼肉和虾,以免她吃到嘴里没滋味。
不等宋姣努力消耗完这些富含蛋白质的肉类,许今朝又催她吃西蓝花。
“蔬菜,多吃深色蔬菜,我洒了黑胡椒,用蒜焖炒的,好吃。”
宋姣才不喜欢吃西蓝花,她觉得这东西世界上只有许今朝爱吃,能美滋滋吃一整盘。
但这是许今朝亲手炒出来,自己不吃多让她伤心啊,她只好苦着脸,勉强咽下几颗。
许今朝:“再吃点凉菜,一会儿我给你盛排骨汤,味道应该不错。”
宋姣:“……”
重聚后的第一餐,宋姣在许今朝的全程殷切投喂中度过。
她有点不好的预感,在自己恢复到正常体重之前,恐怕都要被时刻监督饮食了。
不得不说,宋姣的预感果真很准。
晚饭时间,她又吃了一餐营养配比非常科学、味道也还不错,但就是清淡到要命的饭菜。
夜间合理的消食运动请求也被严词拒绝,许今朝翻开读物,哄着她:“过几天,你现在身体这么弱。”
她是有原则的人,不做禽兽之举。
宋姣把书夺走:“我不要听这个。”
许今朝问:“好吧,那我换一本书?”
宋姣打开手机,调出小说页面递过去:“我今天只听它。”
许今朝接过手机,屏幕上落着黑体字:《姐姐爱我gl》,再往下翻,车速一路狂飙,直上秋名山,简直不堪入目。
许今朝:“……你从哪里弄来的?”
宋姣:“郁兰教过我一些小技巧,关于该怎么在互联网上寻找自己想要的资源。”
许今朝才不要读这个,这是能作为睡前故事念的作品吗!
可毫无廉耻心的Omega凑过来和她咬耳朵:“那我读给你听呀……”
人类的退化,只需要一个足够粘人的美丽小妻子,和一本声情并茂的晚间小书。
宋姣好喜欢现在的时光,她觉得从未这么轻松惬意过。
早上醒来,自己可以全然放松地躺着,不必思考计算还有多少时间可相处,她能全心凝视爱人的睡颜,这是自己本该拥有的快乐,终于被归还到手中。
她几乎乐不思蜀,毕竟慷慨的世界意志肯定会把父亲送来,她不思念好友录,如果当时被要求拿所有财产交换许今朝,她肯定立刻照办。
唯一让宋姣感到伤感与抱歉的,也只有郁兰了,她有点不敢想,自己和许今朝骤然‘死去’,这个耿直真诚的笨蛋会多么伤心。
秦令月见识过无数滔天风浪,她相信对方能走出阴霾,可郁兰终究是心肠软得像水似的一个人。
宋姣觉得许今朝对此肯定也无比清楚,闭口不提,恐怕只是不想让自己难过。
重逢第二天,许今朝对宋姣说:“我带你去我的画室看一看吧。”
昨天在医院看望老师,她被敦促要勤加创作,不要辜负天赋与韶华。
许今朝明白谢教授的苦心与期许,打算重拾画笔陪老婆两不误,直接带姣姣到长期租下的画室去。
何况先前那副肖像画只余下背景,并不算是完整作品,她画室中可有过往许多幅画能让宋姣欣赏。
宋姣对与许今朝相关的一切都抱有极大好奇心,点头应允。
她还提起另一件事情:“我想看一看那本《姣姣》,以我为主角的那个小说。”
许今朝这些天倒是完全没去网络上找寻这本书。
它承载着[宋姣]的磨难与屈辱,在不曾认识宋姣前,她能把这本书当成悲剧性质的文学创作来反覆阅读,为角色流泪喟叹。
可当宋姣成为身边活生生的人,成为她的恋人、妻子,许今朝就再不想去回忆《姣姣》了。
作为读者时的愤怒悲哀尚可控制,作为爱人的她则完全不忍回想那些沉重的故事。
许今朝最终还是答应了宋姣的请求,打开手机搜索当初看书的论坛。
论坛还在,依然有许多作者在里头连载些小故事,她输入关键词:姣姣。
[对不起,没有找到匹配结果。]
许今朝有些吃惊,她还以为自己打错了字,视线上移到搜索框,发现并没有错。
她于是又重新输入搜索,同样显示没有找到匹配结果。
许今朝转到搜索引擎寻找,上面也没有任何内容对照得上、关于小说《姣姣》的信息。
她怔然抬头,望向宋姣:“这本书,好像也消失了。”
宋姣早从许今朝神情中看出了不对,她摊开手:“或许我们该问世界意志。”
可世界意志很酷,祂只做事,不言语,仅在告知离开时间时用奇异方式讲过话,许今朝听完记不住任何声音特征。
许今朝:“你去问?”
宋姣才不想像个傻瓜一样对着空气问话,然后被对方无视(毕竟曾经的痛骂就被无视了),这场面太傻了。
她道:“唔,那我不看了。”
宋姣只是有点好奇,这本让许今朝难以释怀的书,它到底讲述了怎样的故事,有怎样的叙事风格,仅仅好奇,并不是非看不可。
许今朝租用的画室离家挺远,在城中一片传了许多年要拆迁的旧房屋建筑群里。
这栋带围墙院子的小楼原本是装修队储存物品的仓库,后来包工头本人退休,就闲置下来。
许今朝拿钥匙开外院大门,对宋姣道:“房东叔叔是我爸的朋友,到现在每年都会一起聚餐那种,所以用特别低的价格租给了我。”
一楼作为画室使用,曾经被工人搭起摆放工具与五金建材的橱架没被拆除,现在用以搁置画材画具。
二层则装潢改造成了大型收藏间,光线、温度、湿度都被把控住,陈列许今朝没出售的油画作品和习作。
许今朝领宋姣到二楼,将自己的画作展示给她看。
她画肖像画居多,风景画也有一些,宋姣对于油画没有什么鉴赏能力,只觉得笔触与色调相当柔软温暖,和作画人本身的性格极相似。
许今朝笑问:“能请你为我做模特吗?我有段时间没动过画笔啦。”
宋姣怎么会拒绝呢,她可积极了,回到楼下,没等许今朝找好布景光线,就去拉衣裙系带。
许今朝一回头,老婆把连衣裙领口纽扣都解开了,露出里头雪色的肌肤来。
她连忙按住对方,哭笑不得:“你脱衣服做什么啊?”
宋姣表示自己要为艺术献身:“我听说,搞油画的都爱画裸|像。”
许今朝:“不必了,不必了。”
宋姣却很坚持:“呀,我不会闹你的,你放心。”
她是真不在意让许今朝画自己裸|体,才不是居心叵测意图拉对方搞涩。
许今朝:“这里我装了监控,现在正运转呢。而且习作画好放在二楼,以后有人来画室可能会被看到的。”
宋姣:“我不在乎。”
她本来就没羞耻心,即使现在能像寻常人一样爱恨笑泣了,她的道德与廉耻感也不多强。
许今朝:“我在乎。”
她说这话时候脸颊有一点窘迫的羞红,小声嘀咕:“我可是很小气的……”
宋姣小步贴近她,真不是她故意走这样慢到暧昧的步子,而是还没完全恢复,为了保持站稳,她根本走不快。
她勾住Alpha脖颈,注视对方眼神游移的浅淡眼瞳:“你不想我的身体被别人看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