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今朝的问话几乎让宋姣心脏漏跳了一拍。
水笔尖在餐巾纸上不慎戳下,新小人的脸边顿时多出一个小点。
宋姣顾不得再去管纸面上那个丑小丫头,她曾不知多少次向许今朝询问,索要永远陪伴的承诺保障,却还是第一次由许今朝问出这种问题。
在骤然头脑与心跳的空白之后,她不由生出一些微小的美丽妄想来,可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不敢确认。
宋姣的嘴唇动了动,没有立刻给出保证,即使内心已经在猛烈叫嚣着赶紧答应对方,吐出口的却是反问。
“……为什么这样问?”
许今朝的神情有些迷茫,这并不是弄虚作假,她的确不知道自己为何向宋姣问出这种问题。
Alpha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算了,当我没有说吧。”
她迳自低下头,可宋姣很焦急,不肯就这么结束话题,从桌对面伸出手捉住许今朝的手掌。
这引得许今朝再次看向她,也让宋姣有机会去阅读对面人的神情。
Omega不由憎恨起自己细致入微的观察能力,她失望看出,许今朝似乎并没有她渴望中的那种意思。
尽管知道自己心中的妄想已经落空,宋姣依然请求许今朝再好好想一想,给自己个稍微正向点的回答。
“你是,你是想一直跟我在一起,不想离开我,也不想让我走,是这样吗?”
许今朝望着Omega透出祈求的美丽小脸,她能从这神情中看到类似于自己曾油然升起的那种恐惧,仿佛一面情绪的镜子,映照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她。
她忽然意识到,宋姣从前为何总会一遍遍询问、希望自己能保证留下,她当时肯定也和自己现在是相似的心境,不想让精神的寄托飞走,再次变回孤单的一个人。
许今朝心头钝痛起来,立刻说:“是,我是这样想。”
这是她目前能给出来对宋姣最坚定的回应,她渴望和对方一直生活在一起,也许两个孤独的人互相陪伴,就能消弭掉身不由己的众多苦闷。
宋姣露出一点笑容。
许今朝无法参透这微笑背后的含义,只觉得既酸又甜,比自己现在的心情更复杂百倍。
Omega深吸口气,她对许今朝说:“只会是你抛下我,不会是我抛弃你。”
这是一个沉重且苦涩的保证,她把自己摆在低下的位置,说出这种单向的卑微誓言,让她的Alpha安心。
宋姣在这一刻无比理解《太阳湖》里的阿妮塔,为何她会做埃斯特拉忠诚的守护者,在对方需要时出现,又在对方重拾生活信心后离开。
一切只因为爱意,她们都爱慕着一个完美的拯救者,又深刻明白自己多么渺小与胆怯,只能尽其所能取悦她们喜欢的人,渴求着命运能赐予一点幸运。
她真不希望自己是阿妮塔。
但宋姣又能清楚看到,许今朝看过来的眼神中,似乎并没有自己对她投以的那种热烈感情。
宋姣并没有太沮丧,她多少还是寻找到一点宽慰,Alpha同样离不开她,害怕着被丢下。
她实在不舍得对方受这种苦,所以对她郑重许诺,把象征抛弃权力的权杖交进她掌中。
这对自己而言被动极了,可有些事情确实强求不来,那她宁可先让自己喜欢的人舒服好过些,这是宋姣能做到的全部。
许今朝想要反驳些什么,宋姣却冲她摇头,Omega轻声说:“你别害怕。”
这还是第一次由她说出宽慰安抚的话,先前都是许今朝告诉她别怕,现在调换位置,宋姣只感到轻松。
她心头仍残留有一点求而不得的酸涩,但终究确认了许今朝的确对自己有着某种依恋,无论出自什么原因,这仍是能令人稍微愉快起来的事实。
她甚至可以从容微笑了,不再需要勉强自己,而是相当镇定地展露笑容。
退让现在对她而言变得无比简单,宋姣恍然发现,原来只需要向后迈出最困难的第一步,就可以迅速适应,开始大步奔跑,离从前的底线越来越远。
她松开许今朝的手,微微侧头,用指尖点向自己颈项间。
“如果你依然不放心,可以戴个项圈锁住我,把链子握在你手里。当然,这得是在人后,不能曝光出去,毕竟我现在代表的不止是自己,还有好友录这个整体。”
宋姣曾想过在Alpha雪白脖颈间圈起皮革项圈的模样,谁知首次将这幻想中的举动说出口,却是应用到自己身上。
她看出许今朝的不安仅来自于缺乏安全感,所以用这种半真半假的调笑暗示:
我愿意全心服从于你。
尽管Omega的口吻已经相当闲适随意,无限接近一个玩笑。
可她的眼神没有任何遮掩,了当直接地望过去,让许今朝为其中包含的认真意味而心神震荡。
[许今朝]费劲手段都没能降服的烈鹰,敛起翱翔天空的翼,垂头向自己亲昵贴来,还要交托出赖以掠食的利爪,主动教自己锁上铁链,只为了换得她的安心。
许今朝突然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往日里能言善辩的喉舌一时不知所措,只能用摇头的方式来拚命拒绝,却也传达不出其他讯息。
宋姣并不在意对方的反馈,她现在很惬意,还有心情继续用谈笑口吻对Alpha许诺。
“好吧,虽然你现在不想,但我保留你私下随意支配我行动的这份权力,如果你哪天又想了,随时欢迎执行。”
她冲许今朝眨眼,重新拿起那支黑水笔,继续自己在餐巾纸上的涂鸦。
宋姣循着自己的直觉往后退,终于在抛却一切后重获安宁。
她觉得好极了,不用去绞尽脑汁思考和争取的感觉真不错,难怪郁兰总喜欢往原地一躺,然后什么都不管,任事情自由发展。
做摆烂的咸鱼果真比拚命努力要舒服得多,当然,仅限于自己针对许今朝的单相思这方面。
她迅速在纸巾上画完计划中自己和许今朝未来的那个小丫头。
因为画中两个妈妈已经牵着手,所以只好委屈一下‘乖女’,一个小人独自站到大人们旁边。
不过宋姣想了想,还是良心不安。
就又快笔给她添上手拉手的玩伴,一个同样穿裙子的奇怪长相小姑娘,让小可怜不至于孤单一人。
全部画好,宋姣把餐巾纸再次展示给许今朝看。
许今朝尽管心里乱成一片,却还是忍不住指向陌生的新人物:“这又是谁?”
她想到宋姣可能会说‘我们的二胎’之类的言语,没想到Omega介绍道:
“是乖女儿的好朋友,我还没想好她的身份,总之宝贝开心就好。”
宋姣上回还嫌弃自己画的孩子丑,现在补上两个丑妈妈,全家人画风和谐起来,就重新变回满口乖女儿。
许今朝被逗笑了,原本有些压抑住的心情随之松快开来,她端详着餐巾纸上的两大两小,问宋姣:
“能把这幅画送给我吗?”
宋姣有点惊讶,她清楚自己的涂鸦到底什么水平,因此也就随便画两笔取乐,自己都没把它当成正经画作。
许今朝却郑重询求起她的同意,这让宋姣很开心,感受到来自对方真诚的重视。
她立刻把餐巾纸边角压皱的部分抚平,然后才递给许今朝:“它是你的了。”
许今朝接过餐巾纸,取出钱夹,整理出空闲一层,小心折起纸巾放进去收好。
等再抬头,就看到对面Omega闪亮的眼睛,许今朝冲她笑了笑,才轻声道:
“别再说先前那种话啦,你的自由应该只属于你自己才对。”
许今朝的情绪仍然没有理顺,但现在告诉宋姣的话却无疑不需要任何理智来衡量。
宋姣回答:“可是,我觉得这样很轻松。你知道吗,我们两个人都在害怕失去,如果非要有一个交托出自由让另一个安心,我宁可那个人是我。”
许今朝微怔,宋姣已然把水笔笔帽合拢,凝望着她强调:“我不愿意强迫你做任何事情,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