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走火入魔之相。
恍惚间,喻勉想起离开上京前,乾德帝闲适地立在城墙上,云淡风轻地笑看着他:“行之,就离开了?”
喻勉肃然不动,淡淡道:“陛下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乾德帝微笑着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看起来像个仁慈的长者,他问:“你还回来吗?”
喻勉不动声色道:“全凭陛下旨意。”
全凭陛下旨意,就像对白家一样,叛臣与忠臣,全在君王的一念之间。
“……”乾德帝仍旧笑意淡淡,他迎风而立,笑了几声:“你啊你啊,可真不像是崇€€侯教出来的。”
喻勉眸光微动,他眼中闪过一抹烦躁之色,平静道:“陛下,我师父已经故去很多年了,我早就不是他教出来的了。”
“可他毕竟教过你。”乾德帝如常道。
喻勉心念微动。
乾德帝继续道:“行之,无论你日后会不会回来,朕都希望你记住,你永远是崇€€侯的弟子。”
帝王的声音越来越深沉:“你不能违背他的意志。”
崇€€侯最为人褒奖的就是忠义。
忠义。
呵,真是讽刺。
喻勉百无聊赖地想,老皇帝是在敲打他呢。
无论乾德帝再怎么英明,他都不得不面对人一生的终点€€€€死亡。
喻勉望着乾德帝斑白的两鬓,又对上了皇帝眼中的复杂之色,“……”喻勉缓缓垂眸,恭声道:“臣遵旨。”
那时候,乾德帝应是看出了喻勉的敷衍之意,却只是无可奈何地摇了下头,他望着苍茫的城墙外,背对着喻勉沉默了。
喻勉蓦地发现,这位惯常运筹帷幄的君主的背影变得佝偻单薄,他明明妻儿成群,却看起来比形单影只的喻勉还要孤单。
“陛下,”喻勉神使鬼差地问出口:“你可曾后悔过?”
这是大不敬之话。
乾德帝背对着喻勉,声音沉稳如常:“人这一生有很多角色,朕是皇帝,这一生无愧于天下,无愧于百姓,如此便是够了。”
话外之音就是,他不悔。
他不后悔曾同崇€€侯驰骋疆场,同生共死;也不后悔纵着奸佞残害崇€€侯,只因为自己的一时猜忌。
听到这里,喻勉并不觉得愤怒,他只觉得索然无味。
“陛下圣明。”喻勉躬身行礼,辞别:“臣告辞。”
“你退下吧。”乾德帝花白的发丝被风掀起,这让他的潇洒看起来有几分强撑出来的沧桑。
乾德帝的身影骤然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崇€€侯,是白鸣岐,是那些在乌衣案中冤死的少年们,他们一个个走过,又一个个地消失在白光中。
再次醒来时,喻勉鼻尖萦绕着一股熟悉的暖香,他心念微动,意识比身体先醒过来€€€€这是左三的味道。
喻勉缓缓睁开眼睛,胸口的滞涩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猛地起身,前倾着俯身,从喉间咳出一口紫黑色的淤血。
“行之!”左明非急忙扶住他,双目满是担忧之色:“你怎么样?”
喻勉放任自己靠进左明非的怀里,无力地闭了下眼睛,他疲惫地问:“我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