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巷本就积水,如今血水汇入,成了一片腥咸的汪洋。
潮湿的雨气、草木的清气、金铁的锈气、血气……
他们两个之间,隔着上涨的积雨,淹过小腿,宛如河畔。
转身,牵裳涉水,艰难地、慢慢地相互走近。谁也没说话。
沉默地把霜寒十四州别回古鸿意腰间时,他稍低头,古鸿意顺势伸出手插进他发丝里,揉着他的脸颊、头发,把他揉进怀里,圈揽起来。
今夜一切落定。
雨还在下,无月。
腿软。酒不好喝……
慢慢地,跪坐下去。古鸿意随着白行玉缓缓跪下去,姿势有些别扭,仍执著地圈抱着他,不松手。
白行玉伸手一把拽去他的半旧斗笠。斗笠入水,小舟一样,飘飘荡荡。
这样,两人便能紧密契合地相互埋在颈窝里了,再没有阻碍。
无话,只是抱着,相互给对方一点体温。古鸿意去揉他的头发,把凝结了血痂而纠缠在一起的发丝慢慢化开。“……没事了。”古鸿意额头压在他肩窝,气息依旧紊乱,整个人有些不自然地稍稍起伏。
“没事了。”重复一遍,声音嘶哑。
有点不清楚是谁在安抚谁。白行玉稍疑惑蹙眉。
“……我怎么都找不到你。怎么在这里。”
手掌被拉起,很慢地写着,“你不是要把我送回去。”醉成一滩殷红的脸颊贴上大手的疤痕。
古鸿意感觉手心很烫。
“盟主不要我了。”
“师尊也不要我了。”
“古鸿意,你也……”
被挟在古鸿意怀里时,他鼻梁与嘴唇都埋在他肩头,仅仅露出来一双眼睛,看见他们不远处,是一座高高的红楼,明月楼流光溢彩,如梦似幻。
言语被中断,手腕被按住。
“我十二岁入盗帮,师从盗圣公羊弃,十五岁,袖玲珑师兄为我偷玄铁铸剑,之后,我随平沙雁师兄行窃于汴京,自号衰兰送客手。”古鸿意从他肩窝里抬起头。
“……盗帮老巢坐落于汴京京畿尘山观天洞,我自幼在那里生活。那是一个很小的洞穴,我有一间自己的卧房。床铺不大,改日,我让袖玲珑师兄再做一张新床。
……我的师兄、师叔你都见过了,我们天南海北,不常齐聚,谁有闲便回洞穴,平日,住所不会太拥挤。
……我没有积蓄,师兄、师叔们大抵也没有。他们的聘礼,你也见着了。我会想办法赚银钱。
……我没穿过好衣服,华山的时候,那是我最新的衣服。我过的是不讲究的日子。但我可以改。
……往日,我饮酒,以后,我会戒。”
古鸿意并不是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的。他说一段,便垂下眼眸,沉默片刻,思索着,还有什么该告诉白行玉。
白行玉静静看着他,不曾打断。
古鸿意的背后是高高的一楼鱼龙舞,和一天雨丝细弱,五光十色,照得雨丝轮廓清楚,照的楚天阔阔。
古鸿意的发丝被光晕勾出金色的轮廓。看清,古鸿意有美人尖,头发和眼睫都黧黑。
“讲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