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屿的刀怎么会在他的腹部?
刚才还看到那把刀在周屿头顶,下一秒它就插在自己肚子里面捅,他的肠肉都要被搅碎了。
他听到自己内部器官嘶嘶地响起来。
然后他身体的其他部位开始发热了,他流了一大摊血,他躺在血泊中。原来是他自己的血液把他泡热了。
这时周屿把刀抽出去,又捅进来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速度那么快,简直像在发泄。
其实距离初阳被捅过去不到十秒钟,只是因为疼痛把时间拉长了,所以直到明来被捅第五刀的时候明齐和方同才同时压下来。
他们一人拖住周屿的腰,一人抢夺周屿藏在腹部的匕首。
周屿曲着双腿,把自己封闭成婴儿蜷曲着的样子。
这样很容易被人钳制住的,但是他并没有被钳制住,他仍然可以轻松地站起来。
因为明齐放开他去抱住明来了。而方同见他手里还握着匕首就不敢碰他,这个懦夫。
周屿大笑着第三次跨过灵堂的门槛,朝自己放置骨灰的椅子奔跑而去。
外面站着的人都看到了他,但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他已经把刀扔掉,这次他手里真的再也没有任何东西了。
灵堂内,初阳跪在棺材面前,头磕在棺材身上,一动不动,他的后背汩汩地流着鲜血。
方同跪在距离他半米远的地方,双手抻着要抱上去,可是他不敢。
而明来躺在他父亲怀里,一只被血液浸透了的手捧着他父亲的下巴,用尽最后一口气说:“爸,我好累啊。”
不是痛,是累。
苏青已经晕倒在地。
夭夭好奇地打量一切。
明齐握住明来那只红得发黑的手,对他说:“累了,就休息吧。”
明来一直很听话,这次也一样。他在爸爸的注视下,缓慢地闭上眼睛。明齐抬眸看向初阳,三秒后,他把明来抱起来,走过去,把明来放在了初阳身边。
门口拥挤着呜呜泱泱的黑色着装的人群,这时他们终于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了。像是一群非常吵闹的乌鸦,或许它们在讨论,该怎样来形容它们眼里的这样一副画面:
灵堂中,严肃的照片,鲜艳的死亡,两个躺在地上的孩子,一场用死亡来悼念死亡的葬礼。
*
十三岁,张阅宁刚去训练营的时候,他经常看到远方一座山前飘着又高又浓的黑烟。
黑烟滚滚向上,将碧蓝的天空污染成灰茫一片。
他坐在宿舍的阳台上,凝望那些烟雾。
他想,有一天他出去了,一定要去看看那些烟雾底下,到底是什么在燃烧。
十六岁的那个冬天,他去了。
茫茫天地间,原来是一座一座堆积如山的垃圾,再大的雪都不能覆盖它们。
等到晴天来临,雪融化了,太阳出来把水分晒干,人们就会过来点燃这片垃圾池。
如果死了之后能投胎,他希望自己只是一粒雪花,坠落的时候不会失重,只是悠悠融化在爱人的喜悦里。
只要看到雪,他都会想念初阳。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对初阳的爱情,大概也会是融化。
他的灵魂融化在初阳给予他的短暂的爱意里,只剩一具僵硬的臭虫子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