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安检的地铁让孟微之有点无所适从。他下意识地抬起手看表,手腕却被江南树按住了。他皱着眉抬眼,就听江南树有些严肃地道:“你看手表的频率有点太高了。”
“我只是不确定……”
“你那是消极假设。”江南树握着他的手,目光随着那表面一同落下去,“先去找个地方吃饭吧,赛琳娜给了我她的信用卡。”
三小时前他们落地,在一片荒无人烟的山谷,入目都是方格农田。赛琳娜比他们先行一步,派车把他们接到了机场,他们就像正常旅客一样走出大厅,坐上了一辆似乎有着固定停靠点的大巴车,然后进入了一间“安全屋”。
这里是维也纳。
孟微之用了四十分钟接受这个事实,然后江南树拉开窗帘,为他要不要出去走走。安全屋的外面能看到一片球场,远处有些形状特殊的建筑,再远的低矮山丘上有座白塔。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一切,只是看到那傍晚天际橙红的余晖。
“为什么是这里?”他问。
“这一片都快被废弃了,尤其是VIC€€€€就是旁边的那片高楼。”江南树道,“神明计划的技术总部在VIC地下,那是一个很空旷的区域。我们明天一早就去,我的上司要和你聊聊天。”
长时间颠簸使得孟微之有点迟钝。他眨了眨眼,道:“主席还有上司吗?”
身边的人轻轻笑了。
“都只是个代号。”
代号。
地铁呼啸而来,门在一片嘈杂中打开。孟微之不懂德文,他仰头看向那个站名,在心中默默将其命名为“V字站”。
他上了车,才猛然想起车票的事,抬眼看向江南树时,一张纸质票就递了过来。他们两个人一起挤在角落里,身侧窗外景物呼啸,随即一条大河延展开,两岸好似两个世界。
“蓝色多瑙河?”
江南树一愣,便笑了起来。“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这样想,”他凑在孟微之耳边,笑得很随意,“结果它灰蒙蒙的……可能是因为天气不太好的缘故吧。城里会稍微好些,你喜欢戏剧或博物馆吗?还有很多街巷、教堂,如果不管那些人看你时异样的眼神,可以在这里生活得很舒服。”
孟微之看他,而后移开目光。
“逃避。”他说,兼带着戏谑与纵容,“来这里就像进入又一个虚拟世界,暂时忘掉身后之事,对吧。”
晚上六点十分。南乡子放下手,远远地看到杨徽在车旁抽烟。陵园里似乎也没有禁止明火的标识,他之好憋回刚到嘴的话,悻悻地小声嘀咕一句:“早点戒了吧。”
杨徽靠在车门上,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少管闲事。南乡子没什么办法,见她也没上车的意思,随手就将还没送到坟头的一枝白月季递过去,道:“挺好看的,送你吧。”
他也就正常找个死,没想到杨徽抬手就接了。看着她新做的指甲,南乡子猜自己老婆转岗的事八九不离十了,但还是没敢多问,兀自轻咳了两下。雨刚停不久,墓区干冷的灰色和那种潮湿混合在一起,有一种大动干戈搅拌混凝土的感觉,叫他感到喉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
“你好像从来没给我送过什么花。”
南乡子一顿,回过眼去,见杨徽站直了身子。她穿着黑风衣,里边搭着藏青的高领,叫他想起自己那位刚刚死遁的、有着相似穿衣风格的朋友。对着老婆产生这样的联想似乎不太正常,他紧急反思了一下自己,抬眼看到她今日有点过于明显的唇色,谨慎地搪塞道:“那咱们不是没谈多久嘛。”
“那就别怪别人说你其实是和我爸结婚。”杨徽一哂,将手里的单肩皮包朝他一扔,南乡子条件反射般地接住了。他不知道她今天又发什么神经,只是和杨徽一前一后走在满地墓碑当中,抬眼就能看到依旧阴沉的天色。
“魏老师去世的时候,天气也这么糟。”
“还好不是真的,”南乡子在她身后轻声道,“雨也没下那么久。”
魏奇的墓碑很好辨认,因为它的形状有些像一扇门,且比两边都略高一下。墓碑上没有字,只有一个二维码,用手机扫面就能投出虚拟影像,看到他作为一个数字人和生者对话。
“你要扫一下吗?”杨徽转头问。
“别了吧,花送你了,没给他带,他估计要说我几句。”南乡子短促地笑了笑,在那墓碑旁坐下。一枚银色的物体折射些微亮光,他伸手摸过去,摸到了一枚刚被雨水浇过的U盘。
“真是复杂得很。”杨徽在他身边坐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我是指,你大可以放心地和我说说,厘清思路。我爸退休很久了,不会再被牵扯,所以……”
“如果我说,有关系呢?”
杨徽难得地一愣。
“只是一个猜测。”南乡子将头发向后抹了一把,回眼看她,“目前明面上的情况是,虚拟世界项目疑似出现明显的风险外溢迹象€€€€以一种打破常人固有认知的方式。桑干紧急叫停未果,神明计划介入,目标是关停虚拟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