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孟微之讷讷道,“功夫还是花少了。”
“你们学校就是漂亮啊,这一看就是大学……不像研院,跟个老小区似的。”江南树终于笑起来,带着点调侃看向他,“哎,不管怎样,感谢您百忙之中能接见我,陪我在这浪费时间。”
还是那双眼睛。
他不会真的能使什么法术吧,孟微之想。这不是三千界,他们也不过是不能从心所欲、身负枷锁的凡人,可在无数的瞬间,每当江南树看向他,孟微之耳边便似乎有了天极冰河间的不绝水声。
时间分明不停流淌。
可在此时,他的时间才重新开始流淌。
真是好奇怪的说辞。
“别和我说这也是应该的,”江南树偏了偏头,“虽然这大概也是你工作的一部分吧,嗯?”
他说着,朝前走去。
在他身后,孟微之沉默片刻,在光中眯着眼,再看向他的影子。很快影子也不见了€€€€银杏叶落了满地,可金黄依旧在空中摇曳,那么繁盛,那么不真实。
孟微之不知道这条时间线上的自己和江南树正保持着一种怎样的关系。
聪颖敏感的天才大概会对从小到大一直经历的“监视”格外敏感。而魏奇看重的得意门生本人并非是什么奥斯卡演员,尽管脸上少有表情,却藏不住什么事。全景敞视的“监狱”中,监控和被监控,彼此心知肚明,却以一种格外稳固的关系相互连接着。
这是为什么呢。
“喂,师兄!”
孟微之一愣神,抬眼看到江南树捧着一把从地上刚捞起来的银杏叶子,笑得比那金黄色都灿烂。
“我要你看着我,”他道,“你看。”
一场银杏雨落在这方寸之间。
孟微之本能地闭了闭眼睛。他能听到叶子贴着自己的鬓发与衣袖滑落,甚至有几片进了衣领。他急忙伸手去摸,抬眼恰好对上江南树€€€€那家伙的头上沾满了银杏碎屑,打眼一看,好像是话剧里角色戴的什么桂冠。
他们几乎同时笑了出来。
孟微之将自己拍干净,下意识抬起手,江南树便低了头。仿佛是有习惯指引一般,他无比自然地拂去了少年的头顶“桂冠”,随口说:“这也算是扮上了。”
“小时候,我爸给我单独写了一个剧本。”江南树抬起眼,“只有我一个角色,我演的是国王。”
“国王也戴银杏王冠吗?”
“怎么可能,”江南树挑起眉来,“你别小看我。”
他再次望向孟微之。
“是柔性电极。”他低声道,“我后来才知道,那个就是非侵入式脑机接口实验,我戴的是用来辅助的脑电图帽。”
一辆车驶过,在他们身侧扬起一路金色的尘埃。
“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我已经知道我脑袋里有个芯片了。”江南树道,“你早就知道它在压迫我的大血管,可能某一天我就不能动了,对吗?”
他问的很平静。
无论三十二岁还是二十三岁的孟微之,都难以作答,
“对。”江南树替他回答了。
少年垂下眼,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同他走着。孟微之只觉心跳加速,在虚拟世界中章尾所说的话和那个尘封已久的档案袋都刹那间回到眼前,出生证明和死亡证明无端连成一片€€€€纸张惨白,脚印鲜红。
“江南树……”
“不过这样也蛮好的。”江南树打断了他,颇轻松地开口,“至少,我还白捡了你这么个意定监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