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明海被映成暗红,他们三人相互扶持着走入那血海之中,而高耸的玄门如同一座孤立的山,有着直上直下的诡异轮廓,带着轻蔑俯视着已然变色的澄明海。
“我怎么觉得它在往后退?”南乡子低声道,“咱走一步,它退一步,好像是不想叫我们进去一样,太荒唐了!”
“你是桑干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办吗?”江南树讥诮地笑起来,“还以为你是来做救兵的,没想到是来拖后腿的。”
“你个……”
“闭嘴。”孟微之道。
他不走了,驻足在那漆黑的入口。其中有风奔来,寒凉刺骨,让他想起北京的冬天。
“老师,”他道,“我们来看你了。”
在说出那句话时,他再望向那所谓“玄门”,眼前不是门扉,却像是在看向谁的墓碑。
一座无字碑。
他再往前时,抬起的指尖融入了玄门之内粘稠的黑暗。
“还真有自主意识啊。”江南树在一旁道,“这接入的是什么大模型?”
孟微之缩回了手,回头看他,眼光晦暗不明。江南树莫名其妙,以为他要同自己说什么,正倾耳去听,结果被孟微之抓住了肩膀。他只一愣神,肩上受了一股力,竟猝不及防地被向那玄门中猛推去!
“你这是做什么,”南乡子惊道,“你要整他也不必在这里......”
孟微之打了个向前的手势。
然后,他一步踏入玄门。
*
冰冷的,无尽头的黑暗。
孟微之想起电脑屏幕€€€€每次开机前,在桑干或北京的办公室,他会在昏暗中面对昏暗。随着屏幕亮起,他会慢慢放松下来,正如现在,在幽深中袒露出的些许亮光也在无声地平抑他原本震耳的心跳。
眼前没有江南树,他回过眼,也没看见南乡子。
地上的水没过脚背,孟微之在其中走着,而悬在头顶的光愈发明亮。他仰起脸,在那圆形穹顶的轮廓之下,望见交错闪烁的“0”与“1”在光束中流淌、湮灭,而后汇聚成一条悬浮空流的大河。
“这也是我的潜意识?”
孟微之自言自语了一句。
下一刻围拢上来的都是回声。
在十年前,导师的团队做过个人大模型,也接手过技术转移项目。他现在意识到,从一开始,所有相关人员的数据就已经被采集€€€€包括他自己,而进入玄门之后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大模型吞噬大量数据之后生成的“幻象”。
因而,每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玄门。
可江南树€€€€
孟微之一时没转过弯,回忆了片刻,才想起了一些细节。
有一次他回研院看他的导师,那时江南树恰好在导师身边。他当时和这个小孩不熟,连寒暄都很简短,直奔那个老东西,对模糊的背景板和温度刚好的咖啡都视而不见,更没想到下一次二人的相遇竟如此……波折。
那小家伙也认识老家伙。
被卷入这场事件的任何人身上,大概都不存在偶然。
正思忖着,凭借“银河”的光,他望见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影子。心中一空,他在水中跑了几步,将那影子看清楚了€€€€不是江南树或南乡子,死水之上无端出现了一张木质办公桌,其上摆着电脑、桌灯、资料和几个结构模型。
孟微之一眼就认出了桌子的主人。
他顿了顿,走上前,抬手拿起一个模型。这是系统接通后创造出的第一个虚拟世界,与研院相同大小,在数次实验中功勋卓著,在某个时间点遭到废弃。那时孟微之听到消息后并没有多想,如今再看,只觉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