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争为天地共主,而他垂手将这极天之力随意赋给一段桐木,要这天地中至微小的尘埃成为能创世灭世的神,以此来证自己可从心所欲、无所不能。如此,诸神怒,怨恨起,不敢向初元天尊,便将矛头指向江桐。
在和浦,浮舟所言不假。
“况且,是我害死了他。”
三千年一过,先前的天地共主早已自知不过众生中的一个,无法改变因果,更无法做到真正的从心所欲。且不说天地不仁,他如今神魂破碎,早已不能挥手化神,而之所以失散如此多的神魂,最大的缘由,就是为江桐。
失散那么多都没保全。
那大抵是因为,此神本就不该存于世间。
孟微之心中沉重,回首却看不分明过往。成禄高估他了,他向来“不在乎”,便也难以做到全知全能。
封锁,截杀。南海。
与先前鬼哭滩上焉阙所言合于一契。
当年天裂之事……
思绪戛然而止,他抬眼见周遭是几乎一人高的灌木,一经踏足,整个人便没入其中。
簌簌的霜雪自枝叶间抖落,融在他鬓边。
似乎是长风一过,他倏然抬眸,只见身侧草木间霜雪被催开,绛赤明黄的繁花朵朵挂满枝头。天色青灰,雪原万里,他身在这千万年的隆冬之中,回身却见这方寸之地缀满了春色。
越过繁盛的花木,孟微之看到了江南树。
那种惊异,太短暂,却又如平静浩瀚的海面上滚过一声响雷,贯过他四肢百骸。而那个人只是笑着,好像志得意满,对他大声道:
“好不好看?”
江南树似乎总是能如此,让他吃惊。
一场业火后的骤雨与逢春枯木,海上的星河夜悬与初元殿中悬滞的玉兰花都掠过眼前,密密匝匝地合入他无数个千年间的裂隙。空茫许久的眼前忽而有了图景,中有一人,言笑无羁,如此望过来€€€€望向他。
孟微之定了定,抬手抚向一簇花。
指尖触击花叶的刹那,寒风冲荡,身侧生满野花的原野顿时又复为荒原。
“苍梧寒彻,该是如此。”与天地齐寿的神明淡然道,“莫要逆自然之法行事了。”
他拨开枯草,走入其中。
“啊......”江南树跟了过来,在他身后不满地哼了两声,“真扫兴,变些花出来有什么不好?这地方太荒凉了......”
“江南树。”
“......嗯?”
“我很喜欢。”孟微之望着他,认真道,“只是如此逆节律行事,多少会得到些果报。”
“我不畏死,奈何以死拒之。”江南树笑道,“果报如何,得你一句喜欢,便足够了!”
“你似乎很好奇那位江桐神君。”
孟微之偏过脸,继续向前走着。
“那我便同你说说,他是如何被‘逆天而行’四字戕害致死的。”
眼前草芒飞扬,烈风卷地。厚重云层之后的日光一闪,摇落到枯黑残败的林木之上。
虫岭之战后,四处野火尚未熄灭。从万仞台望下去,点点赤红仍滚烫地缀在林表与山原。江桐站在台上,一身白衣被长风滚过,眼底映着宛若炼狱的苍茫虫岭,转而又带着万分错愕望向台上未散尽的雾气。
“初元,这太矛盾了。”他按向眉间,灵台传讯,“你有创世之力,就算随心所欲也无人能阻拦,却还要我顺应天道、平稳诸相!任意杀此二神,本就会致使虫岭无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