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恪如梦初醒。
“詹掌门道行深厚,却不轻易改变他人命数,多是顺天而行,对小雪,对先生,对我,皆是如此。但只有曹若愚,被真正改变了命运轨迹。”薛思一语切中要害,“曹若愚年幼,与父母居于荒村野郊,詹掌门找到了他,让他往东走,甚至引导我与他相遇。”
薛思微顿:“詹掌门,想救曹若愚。我猜,他可能就是,詹掌门两位弟子的转世之一。”
文恪愕然。
“曹若愚命格极弱,乃是累世因果强加于此身所致,恐怕他前世命途多舛,才招致如此。”薛思说着,察觉到文恪的脸色有些发白,便没有再说下去。
文恪有些心乱:“我先前托师姐帮忙找了下有关翎雀宫的卷宗,现在还没消息,我即刻回临渊一趟,顺便告诉她草种的事情。”
他慌忙起身,膝盖不慎撞到了炭火炉,只听“哐当”一声响,炭火倒了一地,薛闻笛眼疾手快地将他拉到一边,掸掸他的衣物:“没烫到吧?”
“没,就是撞了下膝盖,有点疼。”文恪心里乱糟糟的,根本无瑕顾及这些,着急慌忙要赶回去。薛闻笛见状,拍了拍他的肩:“为小雪聚魂一事,就全权交于我吧。阿青心有积郁,我不忍她再操劳此事。”
“嗯。”文恪答应了,和他约定,归山后一有线索,便会与他来信。
薛闻笛送他至门口,便停下脚步。
山风冷冽,吹得人格外清醒。薛闻笛长长地吐出一口热气,随风飘散。薛思走到他身侧,轻声道:“文长老,喜欢曹若愚。”
“看出来了。”
薛闻笛两手抱胸,忽然往后靠了靠,贴在他肩上,不再言语。
他的掌心,还握着那颗草种。
“师父,聚魂之法,当真罕见吗?”
“罕见。但谷中藏书,我都读过,书中确有记载,曰世间有名琴兰因,可以至亲至爱之血脉为弦,接引亡灵渡海。”
薛闻笛后仰着脖子,望着他,笑着:“这么久了,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薛闻笛知道答案,可又总是这般爱发问。
他爱听薛思说话,说每一件爱他的事情。
又心痛,又爱极。
薛闻笛希望薛思,不要事事都藏在心里,变成一把伤害自己的刀刃。
“四十年,每本书有多少个字,每一页上写了什么,我都记得。”薛思如实说道。
薛闻笛亲昵地蹭了蹭他的下巴,温情脉脉:“辛苦你了。”
末了,又小声说着:“全世界我最喜欢你。”
第60章
文恪独自归山。
待行至九渊岩, 望着东西南北四条岔路,四野茫茫,忽生疲惫, 便倚着那巨石歇了会儿。
群山巍巍, 天青无垠, 即使隆冬已至,浩荡壮阔的清江也不曾结冰,隔着迢迢山路,滔滔水声犹自徘徊耳侧。
文恪轻轻呼出一口气,心生怅然更甚。
他不知为何, 想起曹若愚有可能是詹致淳门下弟子转世,便郁郁难欢。翎雀宫有史记载千年, 无史载录数百光阴, 鼎盛时辉煌璀璨如日高悬,沉寂时如明珠生尘,隐晦似夜。而詹致淳,无疑是这厚重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一生育人无数,桃李满天下。此等人物,如今却漂泊红尘, 苦寻两个徒弟的转世。
究竟是怎样的两个人,能让他这般上心呢?若是詹致淳找到他们, 还会将他们收入门下吗?曹若愚和另外一个人, 说不定会再次成为同门, 再一起接受詹致淳教导。曹若愚天赋极佳,想必另一个也不差, 过个十年二十年,他们也许会名扬四海,顶峰相见。
文恪莫名心酸起来。
他好像跌进了醋坛子里,满身酸味。可这样,却又毫无道理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