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沉的气息间,蒲郁找回神智。
“得罪孙太太,生意没得做了。”
封住聒噪,他的话也几乎淹没,“你需要什么生意。”
意识到他真有那样的打算,她有慌了神,“二哥,是小郁错了。小郁不该讲胡话。我还要前途的,我们的理想……”
吴祖清勉强缓了下来,道:“现在来跟我谈理想?”
“那么多双眼睛可都盯着二哥,出不得错。”
“同万小姐跳舞不是错,同你独处便是错了?”惯是隐忍的人,计较起来最蛮横。
蒲郁闭了闭眼睛,“就让我,有得选一回罢。”
她不单是小郁师傅,他不单是吴先生。世人眼里的荒唐情人,对他们来说也是纯粹而遥不可及的关系。
吴祖清抵在门上的手慢慢拢成拳,“你讲得对。是我逾矩了。”
“二哥。”她的低唤那么无奈、无力。
“再让我抱一会儿罢。”
整个世界变得寂静,她感觉到颈窝微润的凉意。
支离破碎的不是她一个人。
她的一切都压在他心头,远比理想还要沉。
再次看见彼此的眸眼,他神色恢复如常,又是那个坚不可摧的,甚至有些寡情的二哥了。
事后,蒲郁向孙太太致歉,有意撮合却惹恼了吴先生。
孙太太是不相信的,但表面还是客气道:“小郁师傅,千万莫自责。你为了万霞尽心尽力,我要感谢你的。”
再没听孙太太说起万霞与吴先生的事,蒲郁以为孙家打消了这个念头。偶然却在别的太太的牌桌上听闻,二人游船、听戏,郎才女貌,或成佳话。
蒲郁笑着附和,旗袍底下的新伤隐隐作痛。
同一时间,独眼龙得到消息,藏匿烟馆的日本特务死于非命。
七月七号,爆发卢沟桥事变。天津各军请缨自卫抗战,将日军打了个措手不及。日军迅速增兵,轰炸机无差别扫射乃至华界,屠杀平民。战力装备悬殊,张自忠将军率只手拿土枪乃至大刀的民兵死守不降。
天津危亡,情报部门骨干得到秘密指令,为扼杀日军三个月攻破、侵占中国的意图,不日将调遣中央军赴上海,开辟另一战场以延缓。
经济顾问指出,上海是全国经济命脉,要想在战时有充分的人力物资支持,必须保住国民经济,保住实业。
吴祖笼络工商界领袖,着手经办迁厂事宜。上海工厂数以千计,工人及其家人不可估量,迁至内□□川不仅耗财耗力,还要在不声张中耗心游说。
同时,吴祖清还负责部分反日特务活动,返于上海、南京。
可蒲郁晓得,二哥没有三头六臂。他不怎么睡眠,整日吸烟、喝咖啡,出现在人前却又清清爽爽,精神抖擞。
情报部门从各分站调大批人员赴上海,蒲郁作为负责人之一,暗中联络帮派线人,协助他们以合法身份潜入租界。
情报部门也急需武装力量,入前线刺探军情。大老板以别动组为基础,招入警校生、甚至帮派分子,扩建成百余人的组织。蒲郁是别动组骨干,又有扎实的潜伏身份,亦负责统筹人事,传递密保等工作。
八月十三号,淞沪会战爆发(亦称第二次淞沪抗战)。在日军援兵之前,中央军两个师奉命向日海军虹口基地进攻,中央空军亦飞赴协同作战。
前线浴血奋战,暗线出生入死。次日空战大捷。
无数难民哀嚎着涌向桥的另一边,有的死于空袭,有的死于踩踏,有的死于铁门前。行李在江河上漂泊,漫天纷飞的残骸染屑末成了红色。
好似听不见炮声的租界里,蒲郁衣食照常,交际照常。无人晓得她每困顿睡去,又在噩梦中惊醒。
战事愈演愈烈,日方在上海布下的耳目机构浮出水面。一间冠以“东亚”的俱乐部。蒲郁得到指示,策反该俱乐部中良心尚存的亲日分子,最大限度掌控日方的密谋。
蒲郁还没有做过主张,第一时间想找二哥商量。可二哥哪里得闲,何况,不能再给二哥增加负担了。
万事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