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厅里, 丁曾海看着年轻的编辑生气,年轻的编辑们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同样不高兴。
虽然他们知道, 报社派自己这些人过来, 是有些轻视丁曾海, 可没有谁喜欢被人当面小瞧。
更何况, 除了几家大的报社,其他中小报纸杂志社虽然主编没有到场,却还是派出了自己报社的中坚力量。
对于他们来说, 无论是姜沉枫还是丁曾海,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人物,只好两边都捧着。
可惜, 丁曾海只看到了那几家大报社的年轻编辑, 压根没把这些中小报社放在眼里。
“好,很好。”丁曾海盯着会客厅的编辑们冷笑了两声。
会客厅的编辑们沉默不语,有今天这种局面, 难道不是丁曾海自找的么?
如果不是他故意和姜沉枫针锋相对, 报社又怎么会办出这样的事情?是他在逼着报纸杂志站队,他们自然是选择站更强的一方。
姜沉枫无论是家世还是名气, 在安城都是首屈一指的, 丁曾海被他那群追随者捧得过了头,真以为自己可以和姜沉枫相提并论了?不过是人家不屑搭理他罢了。
夏盈苑的会客厅里陷入了沉默, 丁曾海看到这些编辑脸上的表情,心情更加郁郁,甩着脸子就离开了。
编辑们等了一个多钟头,丁家的佣人到连杯热茶都没让他们喝上,更别说提什么干果点心。
他们为了文会, 早上四点钟就起床赶过来,有几个编辑连早餐都没来得及吃,这一会儿饿得饥肠辘辘,脸色发白。
等到上午九点半,参会人员开始陆续进场,丁曾海总算想起了,自己还得靠这群编辑帮他宣传,让人送上了吃食。
一个年轻的编辑看着姗姗来迟的早饭,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冷笑道:“丁先生的架子够大的啊,我们这些人哪里还需要吃饭,这一早上,光吃气就已经饱了。
既然丁先生不拿我们当回事,我看我也不必再留在这里招人嫌,诸位,我先走一步了。”
说完他朝厅内众人一抱拳,转身离开。
跟随他的摄影师早已将这一切记录在自己的摄影机里,看他离开,也跟着离开了。
有人带头走,这些年轻的编辑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一抬腿,又有几个人离开。
丁曾海得到回报之后,当场砸碎了手中的白瓷茶杯:“不过是叫他们等一等,都等不得了?这一园子的事,我不需要亲自过问?哼,走就走,靠那几个废物宣传,还不如我自己来。”
两边都是九点半进场,夏盈苑这边的参会者,却十分羡慕芙蕖园的,瞧瞧人家芙蕖园,再对比自己这边,真是没法比。
芙蕖园门外摆了几张长桌子,桌子上摆放着茶水和百钱阁做的糕点,众人手里拿着无忧酒坊分发的号码牌,一边吃着小食喝着茶水,一边悠闲地等待被叫号。
而夏盈苑这边,别说糕点,连壶茶水也没有。
夏盈苑这边的参会者看着对面惬意的姿态,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这才是文会的样子,哪像咱们这边,怎么跟要进城的难民似的?”
“得了吧,难民会有人给你发钱?一人三块大洋,你还想怎么样?你不会以为自己肚子里那点墨水,能够参加姜沉枫举办的文会吧?”另一个人嗤笑道。
“至少给点水喝吧,在这里站了半天了,口都干了,给点水喝不过分吧?”最开始说话的人抱怨道。
说到水的问题,反驳他的人也不说话了,丁家连水都不提供,这已经不是小气的问题了,丁曾海压根没把他们这些人看在眼里。
“哎,我说,我也就算了,上课时压根就没好好学,你是怎么回事,我可记得你的水平不差呀,为什么不去芙蕖园那边试一试,万一被姜沉枫选中了,一篇文章可不止三个大洋啊。”
“你怎么知道我没去过?”那人轻声说道,他的水平是还行,可也仅仅是还行,姜沉枫那边,那些人挤破脑袋也要进去,他就被筛了下来。
“原来你……”
“嘘,别给人听见了。”
能进入芙蕖园,谁会冲着几块大洋到夏盈苑哪。傻子都知道,得到姜沉枫的认可,远远比几个大洋更有价值。
那最先离开的年轻编辑走出来时,就看到芙蕖园和夏盈苑门口的鲜明对比,他冷笑了一声,对着身边的摄影师嘀咕了几句。
那摄影师拿起摄影机,开始影起像来。
丁曾海只看到了报社派出了年轻的编辑,却不知道能力从来不是由年龄来定的,尤其是搞文学这一块。
这位年轻的编辑叫徐轩,来自新时代周刊,虽然年纪轻轻,却已经在杂志社内崭露头角。
来之前,他也算是丁曾海那群狂热追随者中的一员,他觉得丁曾海是专心为百姓鸣不平、揭露社会黑暗现象的先行者。
哪怕丁曾海写的某些事实偏激了一点、片面了一点,徐轩也在心里为他找着借口,认为他可能是疏忽了,或者故意用这样的方式来警惕世人。
他一直把丁曾海视为自己的行动方向,直到见到丁曾海,看到丁曾海那副瞧不起人的模样,丁曾海在外面伪装的形象在他心中轰然崩塌。
徐轩心里隐隐明白,丁曾海那些片面偏激的事实,很可能是故意的。
他不是为了警惕世人,而是为了激起民愤,煽动人心,让那些人为自己所用。
这些年丁曾海利用这一套,得到了不少追随者,也获得了名和利。
可心里越是明白,心中曾经的信仰就变得越可笑。
徐轩是个有理想的人,在看到丁曾海的另一面后,他收拾起了心中失望的心情,决心要向众人揭露丁曾海的真面目。
让和他一样被丁曾海虚伪的形象所蒙骗的众人,认清这个伪君子,不再被他所骗。
他们一片热忱之心,不应该被丁曾海这样的人拿来作为收获名利的工具。
随着所有人进入园子,文会正式开始。
丁曾海这边的人一进到厅内就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厅的四周倒是摆满了香气四溢的食物,可是厅中间摆着一排排的矮几,上面摆放着纸和笔,这是要做什么?
丁曾海看着众人脸上的神色,走到大厅中间,清了清喉咙说道:“欢迎诸位来到夏盈苑参加我举办的文会,我已经准备了丰盛的美食和酒水。”
众人的目光也随着丁曾海的话转到了色香味俱全的食物上,许多人忍不住暗中吞了吞口水。
丁曾海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接着说道:“不过,在用餐之前,我们还需要做一件事,大家看到这些矮几和上面的纸笔了吧?”
“不会是要我们在这里写文章吧?”
丁曾海笑了笑:“你说的没错,这里的矮几和纸笔就是为大家准备的,请大家入座一展自己的才华,文章入我眼者可以尽情享用这些美食,请吧!”
丁曾海的话一说完,很多人脸色都变了。
“什么意思,入他眼可以尽情享用,要是不入他眼连顿饭都不能吃了?”
“这,这位太糟践人了,我们是来参加文会的,又不是来考试的。”
“就是啊,再说之前我们已经交了文章,怎么还要写呢?”
……
“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既然是文会宴,自然是以文会友,我们都是文人,只有文章才能体现我们的才华,所以这文章是必须要写的。
我没看上的也不用担心,我丁某人再怎么也不能让各位饿着肚子,大家写完文章,我评比之后,写得好的留在大厅。
其他人则跟着我的佣人去别厅用餐,我保证,每个人都有饭吃。”
“呵,这是真拿我们当叫花子打发了。丁曾海,原本我还敬佩你是条真汉子,敢于直面黑暗的现实。
现在看来,吃个饭都要分三六九等的人,你那些文章恐怕也只是沽名钓誉的,这文会不参加也罢。”
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从口袋里掏出几枚大洋,丢在地板上:“喏,你的大洋,这文会我不参加了,告辞。”
“你——你走了可别后悔!”被人这样当面甩脸子,丁曾海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年轻学生耸了耸肩,只给他留下一个背影。
好在大多数来丁曾海这里的,都是为了那几块大洋,不是每个人都和那年轻学生一样,能够视金钱不顾的。
丁曾海看着只有那学生一人走了,脸色总算好一些。
总比那些编辑强,能力不大,脾气倒是不小,不就是茶水上慢待了一些,就摔凳子走人了,就这还是文人呢,简直就是有辱斯文。
“好了,既然大家都同意,那我们也就别浪费时间了,请大家入座,尽情展现自己的才华。
姜沉枫准备办一个杂志,巧了,我也准备开办一个新杂志,你们中有文章写的好的,会被我录入到新杂志中,到时候稿费是不会少的。”
听到丁曾海这话,大厅的众人脸上露出了喜色:“这么说,我们的文章也有机会在报纸杂志上跟人见面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大家伙还等什么,还不赶紧写。”
不得不说丁曾海这一句话激发了众人的积极性,不用丁曾海在催促,所有人入座开始写作。
丁曾海看着一群文人学子在下面奋笔疾书,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与夏盈苑众人奋笔疾书的场景不同,芙蕖园内,参会的人一进园子,就被里面的景色惊住了。
“接天莲叶无穷碧,我今天也算是见识了。“一个学生感叹道。
芙蕖园从外面引进了活水,水道弯弯曲曲,横跨整个园子。
水道上种满了荷花,荷叶层层叠叠,粉色、白色、红色、紫色的荷花点缀其间,仿佛一条巨大的绿色所以上,点缀了各色宝石。
众人走在弯曲的拱桥上,望着大片大片的绿色,只觉得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距离水边不远处,一座高处的亭子里,一个中年男子正挥着笔将这一切用图画记录下
来。
“这水边摆放了这么多案几,难道今天的文会要在这水边举行?”有人看到沿着弯弯曲曲的水道摆放的矮几问道。
“姜先生不愧是文雅之人,这地点选得好,主意也极妙。”
芙蕖园内,众人被美景吸引,不时传来笑声,很快一行人过了桥,被引入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厅里,姜沉枫和杜斯礼等人,早已在大厅内等待。
众人一见到他们便兴奋了起来,纷纷喊着“姜先生”、“杜先生”。
“大家安静,非常感谢你们前来参加这一次的荻花文会,其实起这个名字有些言不符实,因为今天我们这里赏的花中君子莲花,不过我的新杂志起名荻花杂志,所以也算切题吧。”姜沉枫说道。
众人笑了起来,白瑟瑟看着姜沉枫,没想到他也会开玩笑,虽然这个玩笑并不怎么好笑。不过好在他名气大,众人也愿意给面子,大厅内的气氛倒是十分热闹。
“我们这次文会主要分两个部分,第一部 分,我们将效仿古人,搞一个曲水流觞游戏,大家可以在这里尽情展现自己的才华;第二部分,大家之前交上来的文章,我会和几位先生一起,进行评价排名,并根据名次提供奖品以及其他奖励。”
姜沉枫的话音刚落,便有人兴奋地问道:“姜先生,您是说,我们当初交上来的文章,您和杜先生、王先生、徐先生以及施先生会共同品评?”
“没错,白小姐只是做一个初步的筛选,最终的结果会有我和杜斯礼、王舜华、徐怀集以及施安道共同商议后给出。
其中前二十名将会被我收入到荻花杂志的创刊号中,前十名将会获得由无忧酒坊提供的无忧梨花白一壶。”姜沉枫笑着回答道。
“这可真是太好了。”穿着灰白色长袍的年轻男子一击掌,兴奋的快要跳起来。
可有人兴奋,就有人郁闷。
“早知道这文章能入姜先生的眼,我就认真写了,我那篇文章就是随便写的呀。”一个身穿浅蓝色衬衫的男子沮丧道。
“不会吧,参加姜先生宴会的文章你都敢随便写?你呀,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他旁边的一个中年男子有点恨铁不成钢道。
“我哪里知道姜先生会亲自看这些文章啊,如果知道我一定会好好写。
我想着那白瑟瑟就算懂点文学,水平也有限,以我的水平随便写一写也能混个入场资格,并没有认真对待。”年轻男子越说越悔恨。
“姜先生,我那篇文章能不能拿回来改一改?”年轻男子看向姜沉枫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