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宁顿住, 然后摇摇头。
他对整件事的概念还停留在对方因为厌恶而损毁了自己的物品上面,所以拿到手就没有仔细查看过。
王思年没再多说,把手里的本子递了过去。
唐宁一页一页翻动, 露出发愁的表情。
丢失的几页距离现在的时间太久, 前后的内容又都被涂得乱七八糟, 以至于一时冷不丁回忆不起来。
“我印象中,这里写的是你说为了补脑子,去吃鳗鱼饭。”女人见他愣着不动,翻到了她看过的那页上。
这么一说, 唐宁倒是有些想起来了, 他细细摩挲着断章处:“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王思年眼神急迫。
短暂的沉默过后, 到底是年轻人记忆力好,唐宁一拍大腿:“是我那天在单位附近看见了一个人, 很眼熟,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
他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 继续寻找其他被撕掉的章节, 突然停住了自己的动作。
“怎么了?”女人轻声问。
“因为那段时间还掉头发, 所以我觉得可能是初老的标志,特别不甘心,就一直强迫自己回想,时不时还在日记里写上几句。”唐宁再开口时,声音放得很轻, “而被撕掉的这几页……都是记录了我是如何回忆那个眼熟的人,以及最后想起是在哪里见过他的。”
迷雾从墙角的缝隙涌上来,占据了整个空间。
王思年觉得喉咙有些干涩,而唐宁继续娓娓道来:“上大学时,我为了摄影比赛去云南采风, 在丽江住了一个月,除了玉龙雪山拍出来还算是那么回事,其他的照片都很平庸。直到……我开始拍人像。”
“人像?”
他点头:“年姐,你跟我来。”
唐宁的卧室不大,衣服散落在床上,都还没有叠。他拉开书柜,哗啦一声,里面乱七八糟堆压成山的相册,就随着这个动作泄洪般滚下来。
“阿嚏!”烟尘味太大,王思年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等她把溢出来的眼泪抹掉时,蹲在地上的人已经从那一堆里捡出了一本相册。
“你看看这个。”唐宁说。
王思年翻开那本厚重的影集。丽江的风土人情隔着几年时光,从平面的缩影里跳脱出来。有懒洋洋在街上散步的牛羊,隔空远眺的巍巍雪山之巅,和一汪汪蓝的醉人的天。
除去头几页略显单调的风景照,后面的内容渐渐热闹起来,出现了一个个有血有肉、嬉笑怒骂的人。从四方街夜店里走出来的男女,树下嚼着槟榔的小贩,角楼边上坐着编辫子的少女。
她一张张掀过去,一直看到结尾,也没有看出什么特别之处。
“你想让我看什么?”她有些疑惑。
而唐宁伸出手,把相册往前倒回了两页,停在了一张做成黑白效果的照片上。
“我给它取名叫《双生》。”唐宁说着,把相片从塑料夹层里抽了出来。
王思年听到这个名字,微微一顿。
光与影在《双生》这张照片的构图中发挥到了极致。
拍照者站在高处,向下俯视。一道斜劈而至的日光不偏不倚的将画面分割成了明暗两个部分。
镜头中一个小小的人影站在巷子口,热烈而奔放的亮面洒在他的脸上,几乎把五官都融化在了其中,变成模糊的一团。
占据了画面另一半的,是纯然的黑。
高墙垂下,另一个身影正后背抵住墙,低头查看他手里的东西。他整个人都浸在了巍巍影子里,只露出轮廓明晰的侧脸。
“这张照片在学校的比赛得了奖,所以我对这对双胞胎印象很深。”唐宁说,“以至于后来想起在单位附近看到的就是这个人时,就写进日记里了。”
王思年的手颤抖起来。
唐宁不认识她的爱人,所以只是单纯从构图上觉得《双生》这个名字很贴切,但她不会。
照片上的两个人,即使化成灰她也能认出来,他们都是徐建。
或许这么说也不大合适,因为如果细细分辨,亮处那个看起来眼角更下垂些,而暗处那个脸略微瘦一点。
所以,徐建有个双胞胎兄弟?可他为什么没说过?而且从这本被撕的七零八落的日记来看,他似乎对这件事还讳莫如深。
唐宁见王思年没有反应,继续疑惑地问:“你老公为什么要撕掉这些内容?”
“我也不知道。”女人沉默良久,最后说。
可能是她看照片的态度太过入迷,唐宁开了口:“你要是喜欢,就把这张照片拿去吧,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是吗。”女人说,“谢谢。”
回程的路依旧不过几个小时,王思年茫然的上车、下车,去单位和同事寒暄几句,拿回了手机。
她回了家,房子里果然没有人。
沙发上还放着她昨天搭着的毯子,餐桌上有喝了一半牛奶。一切都和她离开时别无二致。
“他不是徐建。”田亚志曾经说。
这个被她嗤之以鼻的结论,如今就潜伏在暗处,时不时想要冲上来,咬人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