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根绳索 “等她自己情愿。”……

闻梵声洗澡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有多处擦伤, 好在都不严重,抹点药就行。

她跟妹妹提了房子的事情。梵音气得跳脚,把舅妈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一遍。

梵声倒是冷静, 默默地回了自己房间。

高三苦得掉渣, 好不容易才有的一天半假期,本来还想好好放松一下, 如今看来是不可能的。姐妹俩立刻就要找房子。

梵声用手机在网上查了查房源, 刷了一圈都没找到合适的,不是太贵,就是离学校太远。

她打算明天一早和妹妹去趟中介那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睡前梵声开了抽屉,拿出谢予安给的那张建行卡, 悄悄放进自己的钱包。

本不想用他的钱, 如今却是不得不用了。

欠着谢东明夫妇一大笔钱,眼下还有谢予安的十万, 这账越欠越多,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她突然觉得非常无力,在还不能独立的年纪,早早就承受了生活的重担。她瘦弱单薄的肩膀又如何能够担得动呢?

当晚梵声失眠了。

倒也不是为了房子的事儿糟心, 而是为了谢予安在小饭店里对她说的那句话——

“梵声, 跟我一起去北京吧!”

她当时就觉得不可思议,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别想了, 我没戏的。”

就她那不上不下的成绩,考个二本都够呛,怎么可能去得了北京。撑死省内打转,压根儿就出不了省。

况且妹妹梵音还有两年才高考,她在省内读大学还能照看妹妹。她早就想好了, 能留在宛丘最好,不能的话,就在本省挑。

她说的都是实话,猛地抬头,两人目光相撞。她本能地愣了一下。他的眼睛里似乎蕴藏着某种很深很深的情绪,她不清楚那具体是什么,但是莫名惊到她了。沉甸甸的,似有千斤重,压得她有些难受。

少年露出了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好像特别失落,“是我想多了。”

梵声下意识接话:“你当然是想多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成绩,撑死一个二本,出省都困难,北京对我来说就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她不是不向往外面的世界,她也很想去北上广看看,大城市有无限可能。而不是一辈子只局限于一个小小的宛丘,过着一种一眼看得到头的生活。

可惜命运没给她机会,她注定要妥协于现实。

一个话题就此打住,两人立刻就聊起了别的。

谢予安恢复自如,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梵声的错觉。

当时她并未细想。此刻夜深人静,她一个人躺在床上,仔细琢磨了谢予安当时的表情和眼神,她觉得他很不对劲。

他说的这句话本身就是有问题的。他为什么要让她跟他一起去北京呢?他又不是不清楚她的成绩和家境。就算成绩达到,学费和生活费都成问题。北京什么消费水平?宛丘又是什么消费水平?她有什么条件去北京读大学?

难不成是从小到大都跟她同班,大学也要拉着她一起么?

这显然不太可能。

那又是什么原因?

梵声挤破脑袋都没想明白。

那时年纪小,不识爱情。她还不知道,她从谢予安眼神中看到的沉甸甸的东西,其实就是他滚烫炙热的爱。一份始于年少,长达十年的喜欢。

“爱哪里是神殿,分明是十里扬州,灯火不休。”【注】

——

第二天九点不到,两姐妹就骑自行车出门了。

她们去了一中附近的一家房产中介。

一个年长的大哥接待了两人。

这个年纪的学生在外面独自租房子住的并不多见,中介大哥一开始还以为是这对姐俩和家里人闹脾气离家出走,才要租房子。

后来听说了姐妹俩的真实情况,中介大哥深表同情,卖力地替两人张罗。

一整天都在看房子,看了至少有五套。

最后敲定了一套小公寓。这房子原本是早年轴承厂分配的家属房,房东重新装修了一下就给租了出去。房子很小,两个小房间,中间连通,只够摆一张床和一张书桌。厨房和卫生间都在外面,也都只有巴掌大,一个人站进去都显得挤。

房子很小,不过离一中很近,走路十分钟,一些夫妻租在附近陪读,算是当时的学区房。

地段好,房租自然不便宜。

但梵声还是咬咬牙租了下来。一来房东本人有自己的新房,不住在这里,不用跟房东打交道;二来周围住的都是学生,环境清净;最重要的一点这房子离一中非常近,姐妹俩每天都能多睡一会儿。

对于高三学生来说,睡眠实在是太重要了。梵声睡得晚,起得早,上课老是打瞌睡,严重影响学习效率。

中介大哥是个好人,体谅姐妹俩不容易,中介费都少收了一些。

看完房回去,梵声就把合同给签了,把租金给付了。押一付三,真心一大笔钱。

刷的是谢予安给的那张卡。

回去的路上,梵音忍不住感慨道:“好在有予安哥帮咱们,不然这次真要走投无路了。”

梵声揉揉妹妹的脑袋,笑着说:“这笔人情咱们要永远记住。”

同一时间,下午五点零三分,谢予安收到一条银行卡消费短信。

彼时他正坐在窗前看书。

《圣经》,一本和他这个年纪完全不搭的书。

少年放下手中的书,捞起手机,查看短信内容。

95533:【您尾号6783的储蓄卡4月19日5时3分消费者支出人民币4800·00元,活期余额95200·00元。(建设银行)】

尾号6783是他拿给梵声的那张建行卡,绑定的是他的手机号。

与此同时,手机又响了两声,进来一条企鹅消息。

闻梵音:【予安哥,我和姐姐已经把房子租好了,就在学校附近。】

他低头打字。

谢予安:【知道了。】

他放下手机,嘴角不免浮起一丝笑意。

是谁说的一切的亲密关系都是从钱开始的?

谢予安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端。有了这笔钱,他们之间就有了羁绊。

昨天刚下过雨,今天放晴。太阳晒干了空气里积淀许久的水汽,整个世界都跟着清爽起来。

春天的太阳不似夏日那般灼热难耐,她多了几分温柔。

浅浅的光线停留在窗台,微风破窗而入,吹动书页,哗啦啦作响。

书上一行工整的楷体字赫然入目——

“别惊动我爱的人,等她自己情愿。”

6月7日,6月8日,高考如期举行。

考前各种焦虑,各种紧张,考试不过两天,一下子就过去了。

最后一科英语结束,闻梵声从考场出来,雨停了。

校门口是汹涌的人流,学生、家长、老师,人头攒动,应接不暇。

扔文具的扔文具,撕书的撕书,仿佛一场末日狂欢。

高中生涯结束得猝不及防,在这一刻彻底画上了句号。

梵声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然而当它真正来临时,她发现自己并没有预期的高兴。她内心平静,甚至有几分茫然。

她跟随人流走出学校。最后看了一眼一中的校门,沉默地回家。

梵声还不知道,这一天以后,她再也没有踏进母校,一次都没有。再回去是十年后。

6月23日,高考成绩公布。

梵声永远记得这个日子。

她为了查成绩特意去了网吧,和妹妹眼巴巴守在电脑前,紧张到手心冒汗。

前面半小时网页一直卡,根本就进不去。所有人都赶在这个点查成绩,系统负荷过重,险些瘫痪。

梵声等了将近一小时才查到分数。

503分,比二本线高出了37分。

这是梵声考得最好的一次,比任何一次模拟考分数都要高。

努力开花结果,她几欲落泪。

谢予安以706分的佳绩拿下j省的理科状元,直接去了清华的金融系。

梵声在班主任老吴的建议下填了宛丘师范大学,留在了本市。

她的本意是当个老师,可是命运最终让她入了娱乐圈,成为了一名经纪人。

闺蜜白伊澜追随偶像的脚步也去了北京,她填了一个艺术院校,学编导。

整个暑假梵声都在忙着挣学费。她一共找了三份兼职,一份肯德基,一份家教,再发一份传单,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连睡觉都不够,比高三还忙。

白伊澜小姐忙着到处旅游,每到一个地方就给梵声寄明信片。她收到了一大堆。

谢予安在他父亲的安排下提前进了公司实习。

梵声和他的联系几乎没有。

九月开学前,高三(11)班组织了一次同学聚会。

本来同学聚会高考结束就该组织的。但当时老吴的父亲生病住院,他要贴身照顾,就没聚成。

他让学生自己聚,可所有人都要等他。于是趁着大家伙去读大学前补上同学聚会。

地点定在一中附近的一家饭店。11班全体同学都参加了。

高考俨然就是一条泾渭分明的分水岭。高考前校服、球鞋、马尾辫,单调又规整。高考后裙子、高跟鞋,染发的染发,烫头的烫头,女生大变样,怎么好看怎么来。男生也没闲着,抽烟喝酒光明正大,再也犯不着藏着掖着了。

梵声倒是没怎么变,就是晒黑了。暑假忙着兼职,顶着大太阳天天在外面跑,不黑才怪。

谢予安也没怎么变,帅气依旧,颜值扛打。蓝色短袖,黑色裤子,白色球鞋,清清爽爽。

这是时隔两个月梵声头一次见到谢予安。竟生出了一种久别重逢的错觉。

见他端着酒杯走

过来,她居然有些恍惚。

“你什么时候开学?”低沉好听的嗓音,轻轻刮着梵声的耳朵。

她握紧手里的橙汁,盯着他的脸愣了数秒,匆忙回答:“12号。”

“这么晚?”

“我还不算晚的,澜儿比我还晚,她17号才开学。”

“白伊澜那个野鸡大学没什么可比性。”

梵声:“……”

“你呢?”

“3号报到,2号走。”

“还没恭喜你考上清华。”

“犯不着恭喜,高考拉肚子没发挥好。”

梵声:“……”

都省状元了还没发挥好?

那个时候还没开始流行凡学文化,谢予安这家伙绝对是凡学大师,凡尔赛本赛。

“听说你暑假进信林实习了?感觉怎么样?”

“替我爸打打杂,跑跑腿,没什么技术含量。”

两个月没见,两人肉眼可见地生疏了,有点没话找话,听着都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