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钟声响起,惊起枝头雀鸟数只。昨夜急风骤雨,一夜花叶凋零,暗香残留满地。天气入秋,木芙蓉雨后初绽,通身洁白,于百年古刹中洗尽铅华、更显脱俗。华浓一身玄色道服,她拿着苕帚,轻轻扫起散落一地的狼藉。
“伤心处,相对玉桥东。寒月凝眸霜露重,远山薄雾似香浓。无奈太匆匆。”华浓刚吟罢一曲《望江南》,就听到矮松后有两个僧侣窃窃私语。
“听住持大师说,国主今天会和李夫人一同来寺中为已故的小王子祈福,所以寺里务必要保护国主的安全,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乱子。”其中一个小沙弥轻声道。
“当日为了陆夫人,我们跑去了行宫。怎么这次国主不让我们入宫去,岂不是少了不必要的风险?”另一个眉头紧锁,极为疑惑。
“好像是李夫人的要求,她大概嫌宫里闷,想出来透透气。”二人的交谈声渐渐走远,华浓却觉得手中的苕帚似有千斤之重。
她孤身隐在寺中,当初离开皇宫的入骨仇恨,早就在平静的生活中消磨殆尽。她几乎想过,自己不过一柔软女子,什么家国大义,根本不需要挂在心上。如今,那样的仇人,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顿时激起心中阵阵涟漪。
蓦地,有一僧人来到华浓身后,他双手合十,温和道:“施主,麻烦你把寺前长阶清扫干净,有劳了。”
华浓微微点头,又拿起苕帚去了前门。寺前的台阶共有一百零八个,和自己离宫的日子相差无几。一百多天,早已是沧海桑田,或许那个所谓的陆夫人只存在于僧侣闲谈的话里,而不在国主的心里。
长阶很快扫完,华浓又替它铺上一层软软的红毯。她刚转身,不料一阵浓郁的脂粉香和着熟悉的龙涎香随风飘来。
只见李艳娘一身奢华绮丽的大红色锦服,裙摆处还镶了几颗璀璨明珠。她云髻高耸,莲步轻摇,一脸傲慢地跟在国主身后。倒是国主,只穿着寻常的黄锦锻子,他脸颊两边的肉无力地耷拉下垂,整个人似乎又清减了不少。
国主胡子拉碴,两眼似死鱼眼一般黯然无神。华浓心头恻然,忍不住回头多瞥了他几眼。
“不长眼的女道士,国主岂是你配看的。滚。”李艳娘鄙夷地踹了华浓一脚,万幸她将背对着他们,所以才能落荒而逃。
华浓一溜烟似地跑回后院禅房,以往她心情起伏不定时,读些经书总能安静下来,现在却觉得眼前的字跳跃不定,彷佛在嘲弄自己一般。无奈,她只好坐在七弦琴旁,一遍遍咏唱李义山的《锦瑟无端五十弦》。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琴声呜咽,如泣如诉,似美人柔肠百结。
一双大手搁在弦上,眉清目秀的僧人劝阻道:“华浓,你不要冲动,你明知道国主就在这附近,你弹琴难道是想把他引来?”